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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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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年轻的声音，轻松，笃定，理所当然的口气。我转身，循声望去，店面深处的顾客用餐区里坐着一个人，暗沉的光线压不下他高大的影子。
男人。我踌躇着。
他拿过一只干净的餐碗，把手里的面包掰开一半，放在里面。我警惕地走过去，看着面前的碗。
我不知道面团为什么要放到火炉里，那一定是一种魔法，让面团变成我不能抗拒的诱惑，即便面对可能带来危险的男人，也不能。
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把喷香的面包，死亡的恐惧，连同母亲教给我的女性的优雅，用牙齿撕裂通通塞进肚子里。我大口嚼着，胃里像是伸出一只手，食物还来不及嚼烂就被拉了进去，我一下噎住，大声咳嗽起来。
男人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少顷拿来一个杯子，把里面热乎乎的白色液体倒进我的碗里。眩人的奶香一瞬间蒸腾起来。食物变得温暖又丝滑，一点一点滑进我的胃，冻僵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柜台后面的老板远远看着，呼了一口气。
“不是不能给吃的吗？三井君就可以了？”老板娘斜眼瞥着老板，尽管捂着嘴，也没藏住翘起的嘴角。
“哼，那是客人的要求，我没权利管。”老板掀起门帘，踱进了操作间。
三井君？这个男人的名字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窗外的云层被谁撕开了一个口子，天光倾泻，披在他身上。他轻轻笑着，我想啊想，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弧度比他嘴角上的更加好看。他微微低头端详着我，那么认真，眼睛里那么多星星，流成了河。
我摇了摇头，困惑不解。
男人，也可以这么好看吗？
“仔细看，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呢。”他惊叹着，“一个人流浪，很辛苦吧？”
我心里一跳，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害怕。在我狭小的记忆里，被男人夸漂亮，意味着一场祸事。
“咦？你的下巴上，也有一道伤口啊！”他的声音更大，语气里的惊异又浓了一层。我凝神看去，他的下颌处竟然也斜着一道疤痕，淡淡的，像极了原来家里挂的那副绝美的风景画上，淡淡的一笔脚注。
我挠挠头，奇怪，这个男人，也是从家里的廊檐上摔下，被瓦片割伤的吗？
好奇间，他突然抬起手，向我脸上的伤口伸来，我瞬间僵直了身体，那裹着酒精味的记忆扑面而来！
可这次，指尖并没有酒精味。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指节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像是曾把什么心爱之物放在手心里摩挲了多年。我不知道被陌生男人的指尖碰触会意味着什么，至少上一次，我差点丧了命。那这一次要逃吗？要逃吗？！我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眼睛钉死在他的指尖，身体微微颤抖！他的手突然悬停在半空，慢慢放了下来。
“好，不碰，放心。”
他笑，云层漂浮着褪去，店里亮了起来。
“很冷，很饿，很害怕吧？怎么都不吱声呢？”
“从来不吱声。”老板娘过来，给他的杯子里加了加水，又往我的碗里添了些热奶。
“这一个月来了两三回，从来不吱声，大概这里……”她指了指喉咙，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不想说话。在家主的规矩里，我不被允许随便出声。安静，是我骨子里的习惯，安身立命的好招数。
“山下婶，再给我一个香肠面包，顺便结账吧。”
“咦？今天走这么早？前几天训练结束，都是在我这里歇够了腿脚才走的。”
“今天要早点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出发去东京。”
“明天就走？要开始了吗？你这几天一直念叨的那个…那个……”
“冬选赛。”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像是提到了情人的名字。
“看三井君的表情，志在必得啊！”老板娘笑着端来面包，“要去多久？”
“不顺利的话，后天就回来了。顺利的话……十天吧。”
“那你们几个孩子加把劲，争取在东京多玩几天，回来了到我这里来吃甜品啊，我请——啊不，你山下叔请客，呵呵。”
老板娘笑着结完账返回柜台，剩我呆呆望着他。
东京？十天？
这个愿意给我续命的人，就要消失十天了。
他想必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叹一声，把最后买的面包推到我面前。
“吃吧，应该能撑两天，饿了就去其他店面碰碰运气，记得别走正门，在厨房的后门等等看。我两周后还会来这里，但愿……还能见到你。”
他起身背起一个黑色的大包走到门口，手刚搭在门把手上便停住了。他转头，遥遥望着我，我知道，那是所谓的告别。门铃轻响，他的身影消失了。
我低下头，继续吃面包，喝牛奶。头顶的空调口呼呼吹着暖风，而我身上一阵阵战栗。我停了下来，怔怔看着眼前的碗。牛奶冒出的热气袅袅而上，消失在半空。
我猛地起身冲到门口，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拼命挤开一条门缝。叮铃铃的门铃声跟着我来到街上。
他在坡道顶端，回过头，嘿嘿笑了。我才一下明白，原来，他也在等着那个门铃，再次响起。
雪停了，铺满一地。他笑的时候，整个城市莹莹透着亮。我知道我错了，谁说太阳不住在这里呢？
他蹲下身，张开了双臂。
母亲说，我们这一族，千年万年，只有两种命运，无他。
我奔跑起来，任凭寒风裹住全身，雪花溅在脸上。我轻轻跃起，纵身投入我的第三种命运。
他背好背包站起身，把我拢在怀中，向太阳落下的地方慢慢走去。
“我们回家，好吗？”
斜阳温煦，他眼里的星星都化成了春水。我微微眯着眼，轻轻答应着：
“喵～～～”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