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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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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好。”赵兰辞还傻兮兮地喊人家师兄呢。
李尹生得仿佛笑起来都带着竹叶清香的味道,对赵兰辞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做箭,你把实话告诉我,是授业阁那些人欺负你,克扣你了吗?你放心,我不说出去。”
赵兰辞心想着反正也不认识,便把拾箭矢的事简单讲述了一番,当然略去了那些不好的话。
李尹一开始还微笑着听,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若有所思。
“既然生来不如人,便更要努力,那些人说什么与我修行何干,只要自己不轻贱自己,没人能永远轻贱我一辈子。我爹娘虽是凡人,可他们都是勤劳一生的好人,送我远道来终南府,起早贪黑也是全力支持,就算拿一对神仙父母来,我也是不换的。”赵兰辞从背上取下终南弟子的朴素木弓,在手中掂了掂,作势要和刚做好的剑递给他,“师兄要不要帮我看看,这个重量和长度,使着怎么样?”
“何有生来不如人一说?”李尹突然说道,“没人能永远轻贱你一辈子,说得好!有这等心气,世界之大,无论仙凡,日后定能大有作为。不过也要记得:光是自己不自轻自贱也是不够的,该还手时还是得还手,为人自当恩报仇清,一味地忍耐只会让更多人欺负你。”
赵兰辞点了点头,似乎有了悟之感。
李尹接过他手中的弓箭,掂了掂,对赵兰辞说道:“我仗着修为比你高个几分,再多说几句。你练箭有困难,又何必拘泥于形式?无需再练。”
“师兄是何意?”赵兰辞有点懵,“射箭不是外门弟子必修的考评科目吗?”
“终南为入门弟子教授骑射之道,本意是为了训练弟子手眼协调,瞄准能力,以及肩背稳定,心绪调和,箭只是一种外化的载体,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意识和能力,心之所向,力之所及,方为根本。”
赵兰辞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李尹在他周围踱步,说道:“只有学会了这些,未来你行走天下,自创法门,才有发挥的空间。有人使飞刀,刀刀致命;有人用来掷法宝;还有人投喂灵兽,准头极佳;更有甚者,拿来使阴毒刁钻功夫也不是没有;这些都是触类旁通,射箭本身并非钻研射箭的目的。”
“师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提升,不必拘泥于箭术本身?”
“没错。我教你一招。”李尹站在他背后,“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肩背打开,手肘放平,气沉丹田,额头摆正,调整吐纳,我记得你刚才说你是木灵根对吧?”
“是。”
“那就更方便了,这招给木灵根的小友最合适。”李尹说着,摘下了自己头发上那片竹叶,塞进赵兰辞手心,“看见远处那棵粗竹上的节疤了吗?”
“看见了。”
李尹握住他的手肘,协助他拉开肩背,另一只手帮他稳定手腕,在他耳边说:“体内运行小周天,灵力注入指尖竹叶,回忆外门大授课时教你们力聚指尖的感觉。感受叶子,与你的灵根共鸣,让它在识海中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呼吸放缓,心随手动,手腕发力,身体收紧,不要被自己甩出去,大臂带动小臂,摒除杂念,不错,招式很正,三个吐纳后,将手中竹叶甩出去。”
他的气息也带着竹香,握着他的手很热,有力地捏着他的手腕,调整少年手臂肌肉的发力。
赵兰辞看见了,那棵粗竹上,一道显眼的褐色疤痕,他按照李尹说的,调整着呼吸,感受自己的身体,甚至隐隐能控制心跳,让它慢下来那一刻,掷出手中的竹叶。
那柔软竹叶竟如破空之利刃一般,赵兰辞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微弱的破空之声,再一眨眼,竹叶竟已经被钉入竹身,刚刚好没入那一抹节疤,露在外面的半截叶子,软哒哒地垂向地面,仿佛刚才那凌厉的飞叶刃,只是一场幻觉,可是没入的那半片叶子,又是真真切切。
“我成功了?”赵兰辞惊喜得简直想跳起来。
“准头不错,灵力略有不足,多练练就好了,日常修炼也不可荒废。”李尹很是严格地点评,“你可曾拜入内门了?”
“不曾。”赵兰辞摇摇头。
“那就是还在外门……诶,那你剑修的大课有没有去过?”
赵兰辞点点头:“去过的。只是人太多,我一般都坐在后面。”
“那怪不得我没见过你……”李尹摸着下巴说。
“师兄也和我们一起上大课?”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外门的课,有时候是师兄师姐代授,说不定你能碰见我呢!”
“原来如此。”赵兰辞恍然大悟。
“那你下次剑修的大课,记得来啊,坐第一排!必须来!”
“好,那便多谢师兄!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招式起什么名,你练好了,以后扔菜叶子都一样好看。而且你还是木灵根,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有树叶树枝花瓣花蕊,你就能使出来,只要你能瞄准,能掷出,连弓都不需要。你射箭成绩绝对能过内外门考核,等你以后离开终南府,这招还是能继续用。”李尹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你可以常来练习,反正我……反正这竹林也不会有人过来。”
“不如叫它飞花碎叶吧!”赵兰辞兴奋劲还没过去,兴高采烈地讲着。
“你们小孩都喜欢什么奇奇怪怪的招式名字,一点也不好听。”李尹揉了揉耳朵,又唤来了一片竹叶别在发上,口中念叨,“飞花碎叶……”
只要自己不轻贱自己,没人能永远轻贱我一辈子。
那时候的赵兰辞是这样想的,云霞阁的赵兰辞看向一旁递弓上来的仙侍,好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那时想着,我要成仙,只要成了仙就好了,踏上九霄重楼,就没有任何烦恼了,可谁知成了仙,还是被人轻视,被人调笑,却比那时候还苦。
年少时心头还有个可以做目的地的地方,有个念想为之努力,现在却是连逃也不知道要逃哪去了,天之上再无更高的天,光是这天压下来就要把他压垮了。
“钱师弟想怎么比?”他拿起弓箭问道。文颂祺坐在一边喝酒看热闹,满脸都是兴味。
“凡间宴会有投壶游戏,我们今日也重温旧梦,云霞阁地处开阔,咱们就玩玩射箭。每人二十支,射中云中箭靶的红靶心就算赢,看看谁中得多。”钱雨桐除了外袍,露出里面的紧身窄袖。
一旁有好事者起哄道:“这么干玩太没意思了,不如讨个彩头。”
“怎样,执墨使,要不要赌点什么?”钱雨桐问。
“看来师弟是有备而来,赌什么肯定也早想好了。”赵兰辞浅笑回答。
他不想和这群人撕破脸,因为他心里清楚,突然冒出来的师弟,看热闹似的文颂祺,极力拱火的众仙,都是因为平太阳钟的出现和青灵庭的逃离。司辰鼓楼如今以太阳为尊,只敬金乌神鸟,不敬其余众神,虽是打更小吏,也无需再听任何大神的使唤,这样的小事已是触怒了一些人,更何况牵连众多仙草的青灵庭。
他们这群人不敢去为难应雪晴,便来为难他,可他若是在酒宴上承受不住这样的羞辱,他们真正要针对的目标就是子时和小春他们了。
钱雨桐拍拍手,一旁便有仙侍呈上来一个衣架,上面挂了一件如软纱般的外袍,广袖拖尾,在日光下几近透明,凑近看却有五彩光芒凝聚其上,如彩虹流转一般瑰丽。
“我这恰好有件云天玉袍,承蒙师兄不弃,拿此物做个彩头。云天玉可就是咱们平时行使职责、传递令牌所用的玉料,只有神界能如此大手笔地使用,极其珍贵,这件衣服虽用料不多,但能讲坚硬玉石炼化成布,也足见此器修功力。不知可还能入执墨使的法眼?”钱雨桐颇有些自得地说。
在天外,应雪晴那么大的玉楼台都是一整块云天玉,连他睡的床都是,云天玉在他们那里都是当床脚的。只是钱雨桐好整以暇,明显试探,他要拿出至少和云天玉同等品次的法宝才能不露怯。赵兰辞思索了一番,有了主意。
“果然是好东西,那师兄便赌……这个。”
此话一出,众人都伸着脖子来看赵兰辞拿出的那根修长羽毛,只见那根羽毛通体洁白,华光莹莹,被他捧在手心。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彼此眼中的都是惊诧,难道是……
“正是玉尘子一根尾羽。”赵兰辞款款笑道。
反正这次应雪晴不在,就让他狐假虎威一次吧,打定了主意,赵兰辞忍着牙酸脸红,硬是捏出矫揉造作的嗓音:“雪晴说,只要我高兴,多少羽毛也给得!”
“咳、咳咳!”文颂祺正喝着酒,被他这句话唬得差点喷出来。钱雨桐嘴角抽搐,其余人更是有的看天有的看地,整个厅竟罕见地冷了场。
还是钱雨桐最先反应过来,说道:“那,师兄,请?”
赵兰辞微微一躬身:“我今日穿戴有些不合适,可否允许我在比试前更衣?”
众人自是引他出去,又找了小仙童为他指路。
厅中欢宴又继续了一会,久得要不是他的羽毛还押在这,钱雨桐要以为赵兰辞逃跑了。
“久等。”赵兰辞回来,身上早已缠好襻膊,将袖子拢起,露出纤长有力的小臂。
“那便开始吧,师兄,红箭为我,蓝箭为你。”钱雨桐说着,举起了弓,文颂祺做裁判,一声令下。
赵兰辞冲着靶心拉满弓弦,就像当年竹霜真人握着他的手教他飞花碎叶一般。
绝对不能输,输了可就把应雪晴的尾羽输走了,他就算真有几千几万根应雪晴的羽毛他也不愿意给出去一根,何况要是没了那根尾羽……他连天外都飞不回去,雪晴要是知道自己的羽毛被他在外面赔出去了,不知又要怎么折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