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松栾

2、初春的涟漪

　　二月底，寒风依旧凛冽，却已藏不住早春萌动的气息。高一下册的课业愈发繁重，卜清一中的教室里，沉闷的氛围几乎能凝成实质。

　　游迟趴在靠窗的课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里鲸鱼的插图。阳光透过玻璃斜斜洒落，粉笔灰在光束里打着旋儿。前排同学的嬉闹声，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突然，一个折成纸飞机的纸条“啪”地落在他肩头。转头一看，坐在后桌的柳兮云正挑眉冲他笑。纸飞机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还写着：“午休老地方！”

　　游迟捏着纸条，目光投向窗外刚刚抽芽的树枝。今早到校时，同桌于嘉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晨光温柔地洒在少年的睫毛上，他面前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鲸鱼书签，其中一个被用红笔在尾巴处画了朵小花。

　　“顺路买的，多了一个。”于嘉装作不经意地把带花的书签推过来。游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可早读课上，他却总是忍不住盯着书签，反复观察上面精细的纹路。阳光透过镂空花纹，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就像他心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悸动。

　　这已经不知是这周第几次，自从开学成为同桌，对方总变着法子塞来小物件——周一的鲸鱼书签，周三的暖手宝贴，还有昨天那本夹着银杏叶的素描本。

　　午休铃响，教室里桌椅挪动声嘈杂。游迟刚起身，于嘉也跟着站起，手里攥着没写完的数学作业，发梢还沾着晨跑后的汗珠，校服口袋露出半截卷边的科幻小说。

　　“游迟，要一起去食堂吗？”少年带着几分期待的声音响起。

　　游迟下意识往后看。柳兮云正倚在门框上，校服袖口露出半截素描本——那是他们昨天约好要画的老槐树，封皮角落还贴着张泛黄的银杏叶贴纸。

　　“我...约了人。”游迟低声回答，低头绕过课桌。

　　“得了吧，人家兄弟俩的秘密基地，咱俩去当电灯泡？”池望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他大步走到于嘉身边，随手递过一瓶冰镇汽水，铝罐外壁的水珠滴在于嘉手背上。

　　于嘉拧开瓶盖，“噗”的一声，气泡溅出来，沾湿了校服下摆。池望笑得更欢，伸手拍了拍于嘉的后脑勺：“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儿！”

　　后操场的老槐树下，柳兮云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两个烤红薯：“校门口新摊儿，蜜薯流糖呢！”他剥开焦黑的外皮，金黄的薯肉冒着热气。游迟咬下一口，甜蜜在舌尖散开。

　　围墙外，传来熟悉的篮球撞击声。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游迟看见于嘉和池望在野球场上奔跑。池望跃起投篮时，一把扯住于嘉的球衣，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又笑着滚作一团。阳光穿过他们纠缠的身影，在地面投下摇晃的光斑。于嘉膝盖擦破了皮，却毫不在意，爬起来追着池望索要被抢走的矿泉水，汗水浸透的后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有本事来追啊！输的人请喝奶茶！”池望边跑边喊。

　　“别看了。”柳兮云用手肘撞了撞游迟，摊开膝头已勾勒出老槐树扭曲枝干的素描本，“该你画树瘤上那只蜗牛了。”

　　游迟接过炭笔，却不自觉在纸上画出两个追逐的小人，又慌忙用橡皮涂掉。橡皮碎屑簌簌落在画纸上。

　　柳兮云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从书包夹层摸出一根草莓味棒棒糖：“就知道你惦记这味道。”

　　下午自习课，窗外的风裹着雨丝猛地扑进教室。游迟起身关窗时，于嘉轻轻扯了扯他的校服衣角，递来一张便签。

　　“池望说学校后山有条小溪，周末去探险？缺个会画画的记录员！”便签上字迹被橡皮擦得有些发毛，旁边还画了一只举着画笔的小鲸鱼，鲸鱼尾巴上的小花，和早上的书签一模一样。

　　柳兮云从前排探过身，铅笔尖点在便签上：“地理老师布置的山脉图，借我参考下？”游迟瞥见柳兮云在便签背面悄悄画了个小叉，心里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暮色渐浓，游迟收拾书包，发现课桌肚里多了一包草莓味奶糖。糖纸下压着池望龙飞凤舞的便签：“于嘉说你喜欢甜的，他脸皮薄不敢送，算我请的！”旁边还画了个鬼脸。

　　柳兮云从后桌探过身想抢，游迟却先一步塞进了校服口袋。柳兮云撇了撇嘴，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本《昆虫图鉴》：“明天生物课要用，一起预习？”

　　回家路上，细雨绵绵。柳兮云踢着路边的石子：“那个转学生...总往你这儿凑。”他撑起伞，伞面大半倾向游迟那边。

　　游迟望着远处篮球场的灯光，想起于嘉被池望按在地上时，还死死举着书包，护着里面的漫画书，生怕沾上灰尘。

　　“他...挺有意思的。”游迟轻声说道。

　　风卷起梧桐叶，擦着脚边飞过。柳兮云沉默良久，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半块桂花糕：“那下次，叫上他们一起？”

　　桂花的香气混着雨丝，在初春的空气里缓缓散开。这份悄然生长的情谊，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游迟原本沉寂的世界里，泛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