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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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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夏日炎炎，酷热烈阳绕在漫山遍野之间，苍苍翠树如此起彼伏的海浪，为庄子挡下一半酷暑。
这里是闻名天下的怀琅文家绣庄。
如今绣庄当家的是一个小娘子，名叫文明珠，怀琅文氏唯一的血脉。
文明珠撑着伞站在山顶上的观景台，望着延绵不绝的大好风光，以及辛勤做工或闲散漫步的绣娘，便想起当年父亲临终时的话：“我们文氏一族，毕生心血都投在绣庄之上，你一定要遵从祖训，将我们怀琅绣品发扬光大。”
当时文明珠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只能懵懂地点点头。
想及此处，她落寞一笑，转头看向身旁那个面露为难的男人：“你方才，说你要退婚？”
“……明珠，我们不合适。况且——”男子急忙解释，文明珠却打断了他。
“况且你心中已经有了柳娘子，是不是？”
文明珠以一种嘲讽的语气揭穿了男人，男人脸色顿时变了一变，他咬咬牙，半晌艰难说出一句：“若你，若你愿意与柳娘共侍一夫，我便不毁婚约，依然娶你。”
共侍一夫。
文明珠简直想笑。说是共侍一夫，可进门后谁为妻谁为妾？以这个人对柳玉的喜爱，若是让柳玉做妾，怕是要心疼得很。
那只剩下让她文明珠做妾了。
想的倒是真美。
“孙自秋，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在我父亲灵前立下的誓言？说要好好待我，若有违背当千夫所指。你好歹也是个秀才，此时和我说什么共事一夫，还要脸不要？”
“当年你家穷困潦倒，我父亲看你是个读书的苗子，这才和你家定下婚约。婚书上可没有写，要我和别的女子在一个屋檐下称姐妹。”
文明珠目光凛冽地看着眼前这个懦弱无耻的人。早十年，她便和他定下婚约，那时文家已经富甲一方，而他孙家算个什么东西？
当时写婚书的时候，孙家老母一把年纪哭得泣涕涟涟，拉着文明珠的手说以后一定将她看作亲女儿，此时又躲在了哪里？
孙家这些年，靠着文家帮扶才渐渐有了立足之地。这几年虽说文家生意不如从前，但也比孙家强了千百倍。可孙自秋只不过中了秀才，孙家便敢嫌弃她了？
真是恬不知耻。
“你回去问问你母亲，”文明珠挺直腰背：“当初我父亲给你家拿了多少银钱，你读书的哪样东西不是我家安置的？你们这么做，可对得起我父亲吗？”
这会儿太阳渐渐往坡下落，孙自秋被这么一数落，面子十分下不来，便压着愠怒的声音道：“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如何打算？”
他今日过来本是想好好与文明珠商量，要么退婚，要么文明珠就自己退一步。
在他看来，虽说文家对自己有恩，但商人向来地位低下，再加上文家逐渐没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谈不上什么辜负。
自从他中秀才，许多人巴结他家都来不及，如今他想娶心上人为妻也无可厚非？再说了，他虽然心里想着是让文明珠做妾，可又没说出来，文明珠如此反应，不是善妒是什么？
思及此处，他慢慢理直气壮：“你好好想想吧，我愿意多等你几日，你想清楚了——”
“不必。”
文明珠缓缓抬起眸子：“你孙家如今势大，我高攀不起。婚约，就此作罢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听孙自秋在她身后愤愤：“你这般善妒容不下人，若不嫁我，还有谁敢娶你？！”
“……”
文明珠转过头，冷冷瞧着孙自秋，启唇道：
“我宁可终身不嫁，也绝不嫁一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小人。”
孙自秋顿时呆愣住，片刻之后脸色涨红，又羞又怒又不敢言，只好浑身发抖看着文明珠远去。
文明珠没再看孙自秋一眼，等走到山下绣房的时候，心绪已经平复了大半。
刚进绣房，一个小姑娘便朝她跑来，手里握着个风筝，脸色不忿：“姐姐，那张秀才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文明珠笑了笑：“就凭他的本事，能找我什么麻烦？”
小姑娘哼了声：“他要是敢与姐姐为难，我便放一把火烧了他家房子！”
文明珠笑起来，心中阴云一散而尽，欢愉冲了进来。
这小姑娘叫文梵，是文明珠给她取的名。四年前怀琅闹饥荒，文明珠上街施粥，在路边发现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丫头，于心不忍便将她捡了回来，后来收为义妹——便是文梵。
见姐姐笑，文梵一颗心落下来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她阿姐原本应该是万千娇宠里泡着的千金，自从父母离世，多少人盯着妄想吃文家绝户，都被阿姐挡了回去，着实不容易。
原本以为孙家那秀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没想到竟这样不堪用。
她眼眶有些红：“姐姐，我们回去用晚膳吧。”
文明珠：“我再看一个绣房，就回去。你陪着我罢。”
庄子很大，姐妹俩上了马车，一道往文明珠口中的绣房去。到了绣房，文明珠先下车，一走进去，就发觉气氛不对。
这个绣房里都是才入庄子的年轻绣娘，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卖，只是要每天练习。
文明珠刚一进去，就听见一阵呜咽声，她朝角落里看，一个绣娘头发散乱，蹲在绣房边上，头也不愿抬。
周围的绣娘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文明珠扫了她们一眼，朝那个哭泣的绣娘走过去，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绣娘只是哭，并不抬头。众人心里打鼓，生怕文明珠发火。文明珠神情并无异样，只是抬起里那绣娘的下巴。
一看，触目惊心。那张清秀的脸上，竟蜿蜒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文明珠盯着那血痕看了一阵，并没有发作，只是语气淡淡问：“谁干的？”
无人回应。
文明珠：“若是都不说，那便都不用待在庄子上了。今日便归家吧。”
几个绣娘打起哆嗦，大着胆子指认：“是张婆子。是她干的。”
文明珠目光缓缓移向一旁面如土色的老媪，老媪吓得一下跪在地上：“是，是她不服管教，我这才动手！就是……就是一时失了轻重。”
文明珠凝着她，没说话。
半晌，就在气氛凝结成冰之时，她开口：“我叫你来管束新进绣娘，不是叫你来作威作福的。你若不会管教，我不论你资历有多深，都不用干这份差事了。”
老媪一个字也不敢再说。文明珠移步到绣架旁，目光锐利一扫，从中拿起一张团扇，问：“这是谁做的？”
“……”
过了许久，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过来，正是那个被刮花脸的小绣娘：“是，是我。”
文明珠举起那张团扇，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细细察看，满意点头：“很好，你的手艺，不输那些入庄十年的娘子。来人，取二十两银子赏她。”
“你们听好了，到庄子上来，专心做活便有赏。可若是把心思放在别的事上，别怪我容不下她。”
绣娘们纷纷应是，张婆子臊得抬不起头。
文明珠走出绣房的时候，察觉到文梵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笑了笑：“看着我做什么？”
文梵调侃道：“姐姐方才的模样也太严肃了。”
闻言，文明珠脚步一顿，眉心敛起：“我们文家世代开绣庄，然而天下绣庄不少，为何我怀琅绣品如此出名？”
因着文家绣法成品精美，栩栩如生，名声早已远扬。这些年来，就连宫里用的绣品，也有不少是从文家庄子出去的。
只不过这些年京城一家绣坊生意越来越红火，才稍有盖过文家绣的意思。早些年间，论绣工论名声，谁敢与文家争锋？
文梵点点头，也明白了文明珠的意思。
“姐姐有这样的心，一定能把我们家发扬光大。”
文明珠一怔，许是今日为孙自秋所气，到现在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不过听到文梵这句话，她又觉得什么都不算事了。
婚姻？男人？都没有发扬祖辈家业重要。
想着想着，文明珠记起一件事。父亲临终时，为表决心，还给了一些铺子让孙家经营，这些年铺子盈利也是孙家拿着。
当时父亲的意思是想让孙自秋多多照顾自己，孙家人自然满口答应。可自从父亲离世，孙家待她的态度便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她及笄三年，也未曾开口说要迎娶。
当时文明珠不着急，想着此事也未必要这几年办。可谁知等着等着，便等来孙自秋说要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不打紧，那既然婚事已成过往，这铺子、银子，孙家还有什么脸拿？
事不宜迟，文明珠当下决定，明日一早，便到孙家去要回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