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交通科学院》六月堇

3、第 3 章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已经过了二更，聚星峰上的学生寝舍却依旧灯火通明。显然，不少学生今晚都在挑灯夜读。

　　只不过，里边传出来的读书声念念有词，听着有点奇怪。

　　“氦、氖、氩、氪……”一个学生拿着习题册，正在认真比对“稀有气体”那一栏的元素，对到第五个，念不下去了，“这什么字来着？氙？山？”

　　“金元素Au，银元素Ag，铜元素Cu，铁……”另一个学生尝试在白纸上默写元素符号，写到一半，也卡壳了，“铁的符号怎么写来着？”

　　尝试在记忆里搜索半天无果，学生把习题册往桌上一扔，双手抱头，痛苦地呐喊：

　　“怎么学个元素周期表，还要重新认字啊啊啊！”

　　当学生们大战作业之时，山门附近也不平静。

　　夜色下，荒草堆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消片刻，噌的一声，一抹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了山门外的一棵大树。

　　而后，白影一头扎进了水波般的结界之中，落在护山大阵内部，落地时轻微踉跄了一下，随即变成了银发狐耳的男人。

　　狐妖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平复下自己变乱的气息。
　　紧接着，他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一阵，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抬腿便要走。

　　“师弟，夜色已深，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轻柔婉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上响起，吓得狐妖耳朵上的毛瞬间炸开。

　　他动作僵硬地回头一看，校长小姐双臂抱胸，姿态闲适地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杈上，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正笑眯眯地盯着他看呢。

　　未料到竟会被顶头上司抓个现行，陆白辰眼神一阵乱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弟。”树上的人一跃而下，来到了他面前。
　　一双清澈的杏眼里依旧含着悠悠的笑意，可落在陆白辰眼里，那笑容似乎变了个味道。

　　“我们签订契约时应当有说过，教师在工作时间如要离岗，需向校长室报备吧？”

　　“是，是的！”
　　他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那双灵动的杏儿眼，离自己似乎太近了些。

　　银发的狐妖有些慌张，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可惜，事与愿违，他刚一后退，少女就欺身上前几步，一张脸瞬间在他眼中放大。

　　“那么请问，师弟于今日午时便不告而别，一整个下午和傍晚的时间都找不到人影，直至夜半时分，才从墙头回到学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近了。
　　陆白辰甚至能看清少女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前翕动的模样，能听清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少女明亮的双眸直直地照进他的眼帘，那灿若星子的目光仿佛有种直击心灵的力量，险些儿让他把持不住。

　　他有些慌乱地想要逃离，可就在下一刻，后背撞上了院墙。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少女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说吗，师弟？”
　　在狐妖的视线里，少女的神情渐渐变了，看上去有一点点受伤。

　　别这样……
　　那双银白色的狐耳抖了抖，低低地垂落了下来。

　　“对不起，师姐。”他老老实实地道歉，“是我违反校规在先，我认罚。”

　　见这只狐狸认错如此之快，且态度诚恳，温云岫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说实话，她本来只打算吓唬吓唬这家伙的来着。

　　本质上，这是只心地善良的狐狸呢，而且似乎还有点好欺负，弄得温云岫都有些不忍心再逗他了。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得让他长个记性。不然这家伙见天儿的往外跑，又不说一声，自己上哪里找他去？

　　校长小姐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不知为何显得有点揶揄。

　　“既然如此，明天我们有一堂户外实践课要上，劳烦师弟今晚帮我的‘助教’们画一点儿符文，如何？”
　　“一点儿，是多少？”
　　“不多，也就百来个吧。”

　　片刻后。
　　翘班被抓的狐妖哭丧着脸送走了他的上司。

　　确定温云岫走远后，他脸上无奈的神情一点点落了下来，眉心微蹙，闪过一丝痛楚，像是隐忍着某种不适一般。

　　他并未回到自己的寝舍休息，而是悄悄来到了一个位置隐蔽的山洞外。
　　山洞很深，石壁厚重而光滑，因此这里常年阴冷，寸草不生。

　　进入山洞的银发狐妖低垂着头，脚步有些沉重。

　　除了一双垂落的耳朵外，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知何时也露了出来，尾尖拖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陆白辰并不是血统纯粹的妖族。
　　他是个半妖，身负一半的人族血统。

　　对半妖而言，人形和妖形都不是最舒适的姿态，反而如现在这般，在人形的身躯上异化出妖的一部分，才是他们原本的样子。

　　忽地一个趔趄，半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激起一阵扬尘，惹得他一阵咳嗽，脸颊处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

　　在他的小腿上，一点暗红蔓延开来，逐渐形成一片繁复而妖异的纹路。

　　妖纹如藤蔓般向上延展，游过双腿表面的肌肤，缠上雪白的身躯，绕上修长的脖颈。阵阵魔气从暗红色的纹路中释放出来，又被不知何时在地面上亮起的一个太阳形阵法消弭。

　　没有人知道，半妖的身体，是吸纳魔气的最佳容器。
　　只要能在一定时间内把魔气释放出来，就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但是，释放出来的魔气，如果不妥善处理，依旧会为祸仙界。

　　阵法锋利如刀，整整两个时辰，银发的半妖剧烈地颤抖着，抑制不住的痛吟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泄露出来。

　　直到最后一缕魔气被消解时，半妖的身躯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软软地伏在地上，不见半点动静。

　　良久，山洞里才响起一点轻微的声响。

　　半妖很慢很慢地从地上支起了上半身，重新稳固了一下洞中阵法。

　　【她的身体，未必能支持到下一次魔气入侵。】
　　【我还不能停下。】
　　他这样想。

　　第二天午后，学生们聚在教室里写作业。

　　“化学课好可怕……”一个学生哭丧着脸，“昨天老师一气把百来种元素全讲了，今天就默写，我在灵力飞快运转的情况下拼命记，都没能完全记住！”

　　“数学课也很可怕，”另一个学生双眼无神，像是被抽干了魂似的趴在桌子上，“我现在看什么都像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式……”

　　众人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一眼，齐齐得出了结论：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校长到底是怎么把它们全都记在心里，还能理清楚的？
　　校长果然是魔鬼吧！

　　大家正想着，铃响了，被他们议论的魔鬼校长施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上课，同学们。今天下午不讲理论和公式，让我们来换换脑子。”

　　一屋子学生眼睛瞬间一亮。
　　太好了，他们这两天都快被那些理论折磨疯了！

　　在学生们期待的注视下，一支粉笔自己飞了起来，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仙魔之战。

　　“要讲清仙魔之战为什么爆发，还得从我们三界的地理说起。”

　　温云岫抬手一拉，半透明的光屏自虚空中显现。
　　在一张世界地图缓缓出现在光屏上时，教室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没看错吧，这不是三界的完整舆图吗？！”
　　“好清晰，就像是个缩小的世界一样！”

　　也难怪学生震惊。在此之前，仙界的舆图都是水墨写意风格的，图不大，信息也很模糊，何曾出现过这样清晰明了，且如此完整的立体地图？

　　“怎么，你们对这张地图很感兴趣吗？”校长小姐饶有兴趣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学生们，“别着急，以后你们也是要学习绘制地图的。”

　　满意地看到一屋子学生瞬间如同打翻调色盘的精彩脸色后，温云岫轻咳一声，教鞭在光屏上点了点。

　　“好了孩子们，绘图并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你们看一看，三界的地形合起来像什么？”
　　“像一个球？”
　　“是的，还是个三层的球。”

　　校长小姐用教鞭在空中轻轻一滑，地图中的某个区域就被放大了。

　　“仙界在上，人界在中，妖界在下。仙界的区域最大，而妖族的领地最小。
　　但是，人口数量是人界最多，因为凡人不用像妖族那样承受地火的侵袭，也不用像仙人那样抵挡域外的魔气。”

　　温云岫示意学生看向圆球外侧的部分。
　　下一刻，这部分地图尽数被诡异的黑色占满。

　　“同学们，在你们的头顶上，明亮的天空背后，就是魔渊，魔气的源头所在。”

　　“那是一个荒芜的、死寂的、寸草不生的世界。”

　　“而且，魔气有很强的扩散能力，它与灵气的关系，就好比墨水与清水，只要沾上一点，便会与之俱黑。”

　　随着她的讲解，圆球的边缘破开了一个小口子，黑色的魔气部分迅速从破口处鱼贯而入。

　　“仙魔之战，就是这么来的。”
　　“千年前，三界地脉破损，无法再护持天空。”

　　“在那一场战争中，天空裂成无数碎片，魔气如瀑布般自裂口处倾泻而下，几乎所有沾染上魔气的生物，渐渐都异化成了面目可怕、只知杀戮的怪物。”

　　回忆起往昔之事的温云岫，目光变得悠远。

　　人仙妖三界，仙界实力最强，占地最广，灵气也最为充裕。

　　但仙界的人口一直都是最少的，哪怕这些年来，人妖两界不断地将子弟送来仙界学习，也没能补上人员的缺口。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仙界作为抵御魔渊的前线，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他们都付出了太多太多。

　　“那时，无数修士以身为引，化天地为大阵，燃烧生命和灵魂填补了地脉的空缺。”
　　校长小姐的声音，沉甸甸地落在每一个学生的心头。

　　“但，一代人的力量，终有穷尽之时。”

　　“因为被修补过，所以现在的地脉并不算稳定。”

　　“这也正是我开办仙界交通科学院的理由。”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以后都能够成为对抗魔渊的中流砥柱。三界的未来，需要你们来延续。”

　　温云岫环视在座的学生，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肃然。
　　没有一个人现出退缩之意，这让她很是欣慰。

　　校长小姐的脸上重新带上了笑意：

　　“至于现在，就让我们先来看看，维护地脉需要做些什么。”
　　“来吧，后山处列队，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交通岗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