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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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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完雨,灌木丛里还湿漉漉的,除了林洛身上被雨衣裹着,没沾湿,其余三人外衣上皆沾了些水汽。
明松钦将外衣脱了下来自然披在顾宁身上,说:“小心感冒。”
周挽扫了他一眼,讥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装模作样。”
明松钦也不示弱,“没周小少爷能装。”
他忽然像是想起来些什么,勾起不怀好意的笑,阴阳怪气道:“我们中最弱的Omega居然还慷慨地把雨衣让给了别人。”
林洛正拿着那本户口本思考得出神,一时没注意到之前他囫囵给周挽套的那件雨衣,此时已经被周挽套到了自己身上。
这时,正巧被明松钦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回过神来,边脱身上的雨衣,边附和道:“是啊,你身体比我们几个都弱,小心生病了。”
周挽按住他的手,瞪了明松钦一眼,“你别听他瞎说,我比你都壮实。”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臂膀作为证明。
林洛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可是……”
顾宁暗里用手肘捅了明松钦侧腰一下。
明松钦吃痛,捂着侧腰,恶狠狠剜了周挽一眼,堆笑着改了口,对林洛说:“你穿着吧,我看他比牛都壮,出不了事。”
顾宁顺势接话,指着林洛手里的户口本说:“这什么?谁家户口本?”
林洛的思绪又被拽了回来,拿起那张破旧掉页的红户口本说:“万家的,是赵老师从万大爷那儿拿到的,之后他又给了我。”
“听万大爷说,万意鸣貌似很想要这户口本,打回来起就一直在旁敲侧击。”
林洛顿了一下,“我猜这本户口本是万意鸣跟人交易的什么关键东西。”
顾宁吃惊道:“你就是用这本户口本牵制他的?”
“可他都人渣到卖儿子了,难道还走的正规渠道,用户口本来迁户口?”
林洛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是这本户口本肯定很重要,不然刚才他也不会来抢。”
“还有他那个老板,我找人打听了,现在正在村口等着呢,八成就是卖给他的。”周挽补充道。
“如果他是走正规渠道迁户口,为什么还需要安导跟林二毛给他俩打掩护?”顾宁纳闷道:“压根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扯俩不熟的人进来增加风险吧。”
明松钦一遍揉着侧腰,一边说:“这种非亲非故的,就算是迁到一张户口本上,也走不了明面上的正规渠道。”
“要人帮忙暗里操作的,会比较麻烦,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阵沉默,林洛抿唇沉思了一下,“那需要户口本会不会还有第二种可能。”
“什么?”
林洛一一回视紧盯他的几人,他喉结微动,缓缓说出了两个字,“销户。”
三人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做一场万钰假死的戏,然后给他销户,等他变成了黑户,再重新上到李老板的户口上去?”顾宁说。
“那那什么李老板也太稀罕万钰了吧,搞这么大一出,就为了得到下属的儿子?”
明松钦说:“这种可能性比第一种大,而且稍微好操作一点,至于李老板为什么一定要让万钰当他儿子……”
“我刚才让人查了他的相关资料。”他将兜里恰好震动了一下的手机拿了出来。
“他之前有三个孩子,一个月前在一场车祸中全都没了。”
“车祸?”林洛蹙眉道:“有没有那场车祸的资料。”
“有的。”明松钦翻了翻,把手机递给林洛。
看到那台事故车的时候,林洛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手机递给周挽看。
从周挽的脸上看到了差不多的神情时,他才敢确定。
照片里的面包车年代久远,表面数处坑坑洼洼,漆面斑驳,从泥泞油污的玻璃往里看去,依稀能看出里面情况也没好多少……
“怎么了,你们认识?”顾宁也凑了过来瞧。
林洛点了点头,“就是万意鸣开回家的那台车。”
他将照片放大,手指停留在车牌的地方,车牌扭曲的弧度都尽写着不对劲,“连这里都是一样的。”
他又往下滑翻找了一下其他资料,在车主那一栏里找到了万意鸣的名字。
当时李老板两口子临时都有事,就托万意鸣帮忙去接下晚辅的三个孩子,近期课外辅导查得严,所以开在郊区,晚上视线不好,车行至村道短桥段的时候压到了一块货车落下的大石头,万意鸣猛打方向直接冲出了矮墩子围栏。
结果就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件事被定性为意外,并且受害者家属也签了和解书不追究其责任。
“我艹,”顾宁搓了搓手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会这么变态吧。”
联系上目前所有的信息,在场众人的思路都不约而同被引上了同一个结果。
事故之后为什么万意鸣还要开着这台车,站在李老板的角度来看,其中缘由如此微妙。
连外人都会跟着蛛丝马迹对万意鸣的一系列行为浮想联翩。
而他,作为受害者家属,他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过万意鸣是否为故意害死了自己孩子的凶手。
还愿意给万意鸣升职加薪,委以重任。
甚至愿意跟他一起干违法的事,只为了把万意鸣的儿子过户到自己户头上。
这合理吗,走向也太奇怪了。
“你刚才说让万意鸣按照你说的做,是什么?”明松钦问道。
“嘘。”林洛忽然伏低了姿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其余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低了头将姿势伏低。
就在几人都不说话时,周围窸窣的响动忽然更明显了。
听起来个头挺大,排除掉优山上没有大型野生动物。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几人互换眼神,仔细辨别了一圈,迅速将视线锁定在了他们斜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灌木。
仔细看,还能依稀从翠绿的掩体中瞧见些许黄毛。
是林二毛来了。
但他没有急着现身,而是选择了跟林洛几人一样,掩在灌木里观察起了空地上那对父子。
当然,也可能是在观察周围是否有埋伏。
林洛几人撤下之后,万意鸣就走到万钰身边给他松了绑。
万钰的手脚刚一能活动,就紧紧抱住了万意鸣,怎么也不肯撒手。
脸上满是喜悦,嘴里不停喊着“爸爸”。
“爸爸,你终于来看我了,同学们都说我是没爸妈的野孩子,爷爷也不让我提你们,我还以为你真不要我了。”说着万钰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委屈巴巴碎碎念完,他又笑了笑,“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你还要我,我要带你去给那些同学看,我也是有爸爸的。”
万意鸣悬在他后背上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他心情复杂,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他始终沉默着,只有万钰一个人在念叨,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万钰以为他睡着了,松开了他的脖子,准备起身瞧瞧。
被万意鸣用力按回了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复杂的神情。
他替万钰顺了顺背,就像小时候轻轻给他拍奶嗝那样。
尽管万钰已经没有了那么小时候的记忆,可他还是觉得很舒服,是传说中的“父爱如山”的踏实感。
关于他小时候的记忆,只有父母每年定点提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出现,又在炮仗声都还没彻底消散时,赶着没亮透的天匆匆出门。
再后来,他们连过年也不回家了,爷爷也再也不让他提起爸妈。
他的爸妈、他想要的小家就像从来都只是一场空梦,从未真实出现过一样。
“小钰,你要不要跟爸爸去城里生活。”万意鸣忽然问道。
万钰开心得手舞足蹈,下意识连连应下,“好呀好呀。”
“那我们能不能把爷爷也接上,”他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以后爸爸、妈妈、爷爷、我,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再也不会有讨厌的人骂我是野种了。”
说着,又顿了一下,忽然问道:“对了,妈妈呢,妈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万意鸣的气息变得粗重,抱着万钰的手也不断收紧,勒得万钰快要喘不上气。
万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哑声说:“爸,爸爸……”
万意鸣这才回神,赶紧收了力,抓着万钰的肩膀与他对视,用力堆砌好笑容,“妈妈在家等我们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城里就能见到她了。”
“好耶!”
万钰瞬间就忘了刚才的窒息难受感,又开始欢呼。
万意鸣的笑容逐渐加深,深到自己都忘了为什么要笑。
假笑就向他为适应社会规则而特意给自己订做的面具。
以前他总是这样对任何人笑脸相迎,然后换来一张张鄙夷的臭脸,或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假面。
他知道,大家都看不起他,一只没有脚还妄图飞天的残疾鸟。
可他的妻子,万钰的妈妈,是众多接收了他笑脸的人中唯一一个不嫌弃他木讷、呆板,还没背景的。
她会跟万意鸣一起研究怎样才能在规则之下更好的生存,跟他一起过了很多年苦日子也没有一句怨言。
连万意鸣自己心里都清楚,他老子说得对,他就是没本事,却又不能接受自己没本事的事实,一个劲儿的削尖了脑袋也要挤不属于他,但是他向往到要疯掉的圈子。
他一面装,一面又“不努力”。
有时候真的累极了,他终于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来来回回劲儿劲儿的蹦哒了这么多年真的有意义吗的时候,只有他的妻子会永无止尽的安慰他。
帮他重新树立信心,帮他重新脱变成一个新的“劲儿劲儿”的人。
可直到妻子躺在病床前奄奄一息的时候,万意鸣也没成功。
甚至连医药费,他都出不起。
他妻子是有救的,可最终还是走了,原因就是,钱不够。
万意鸣的半生就跟一场笑话,在外面是窝囊废,在家里却有人拿他当个宝。
妻子是如此,万钰,也是如此。
那时起万意鸣就立志不能再活得像以前一样,那么窝囊。
他双手捧起万钰的脸,“你真的,愿意跟爸爸走吗?”
万钰片刻没带犹豫,用力点了点头。
万意鸣笑得温柔,眼角溢出了泪。
暗暗决定,这次他一定要让他的孩子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