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九世，终得一心》暖暖红糖水

4、第一世 相爱不能

　　两年前一个春日，苏蝶儿在长安的街头卖唱。

　　她穿着粗布衣裳，赤着脚，锁骨处的蝴蝶胎记被藏在衣领之下。

　　“妾心有三愿。一愿天垂怜，二愿郎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朝朝暮暮常想见。”

　　歌声哀婉，引得路人驻足。

　　蝶儿低着头，不敢看那些投来铜钱的好心人，作为曾经的精灵，如今要靠凡人施舍度日，这种羞耻感比饥饿更难忍受。

　　直到一锭金子落在她的脚边。

　　“给你。”

　　那声音像一道闪电击中她的脊背。

　　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谁，声线比仙山时低沉了些，但那种独特的韵律，那种让她灵魂震颤的频率，千年不变。

　　苏蝶儿猛地抬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袭青衫，眉目如画，是玄柯。

　　“为什么哭？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微微皱眉，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她。

　　苏蝶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多想告诉他，她是蓝翼，是与他朝夕相对的蝴蝶，是为他放弃了千年修为的小精灵。

　　但佛祖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她不能说。

　　“我叫苏蝶儿。”她最终只说出这个名字，取“夙缘如蝶”之意。

　　男子笑了，那笑容让蝶儿胸口发烫，炽热又如此疼痛。

　　“你是无家可归？”男子环顾四周破败的街景，“我府上缺个丫头，你可愿意随我去府上？”

　　蝶儿点头如捣蒜，生怕他反悔，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做什么都行。

　　回府的路上，男子告诉她，他姓穆，单名一个柯字，是城南穆家的三公子，做些丝绸买卖。

　　蝶儿几乎要笑出声，穆柯，与“木柯”同音，佛祖竟连名字都安排得如此巧妙。

　　“蝶儿，你以后就伺候我夫人吧。”进府时，穆柯随口说道。

　　“夫人？”蝶儿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作响。这个可能性她从未想过。

　　他竟已娶妻？

　　那么，她和玄柯这一世，怕是难以相爱相守了。

　　但她仍旧想陪在他身边，只是默默守着就好。

　　当她看到那位挽着穆柯手臂的女子时，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夫人柳氏温婉秀丽，看向穆柯的眼神满是柔情，蝶儿的心里酸涩难言。

　　“蝶儿，快见过夫人。”管家推了推发愣的她。

　　“夫人。”蝶儿艰难地行礼，声音细如蚊蚋。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佛祖说的失去一切是什么意思。

　　她放弃了千年修为，堕入轮回，换来的却是看着他与别人恩爱。

　　但她还是留了下来。

　　只要能在穆柯身边，哪怕只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呢？至少每天都能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偶尔还能为他斟一杯酒。

　　就这样，日子平静地流淌。

　　苏蝶儿学会了许多凡人女子的活计，刺绣、烹茶、整理书房。

　　她最喜欢的是每晚为穆柯温酒的差事，那是唯一能与他独处的时光。

　　穆柯似乎也格外偏爱这个沉默寡言的丫头。

　　有时批阅账本到深夜，他会让蝶儿在一旁研墨，给她讲些经商路上的见闻。

　　每当这时，蝶儿就静静听着，将每一句话都珍藏心底。

　　两年过去，蝶儿十七岁了。

　　但她从不敢奢望什么，只要能这样远远看着他就好。

　　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蝶儿，过了年你就该十七了吧？”柳氏坐在花园凉亭里，笑吟吟地开口，“大姑娘了，该出阁了。”

　　蝶儿手中的茶盘差点跌落。

　　出阁？那意味着离开穆府，离开穆柯。

　　“昨天对门王相公托人来说，要给他远房的堂弟找个填房。”柳氏继续道，“虽说是填房，可总算是户好人家。我和相公商量过了，总比在这儿做丫头强。”

　　“公子答应了吗？”她声音颤抖。

　　“相公让我来问你。”柳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样？要不你考虑一下？”

　　蝶儿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她想起在仙山，玄柯消失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如今历史重演，只是这次，是他主动要送她走。

　　那天夜里，蝶儿照例去书房送茶，穆柯不在那里。

　　她放下茶壶，打扫了下书房，穆柯可能也不愿与她见面吧，她悲伤地想着。

　　没想到，她在回廊拐角撞上了穆柯，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壶烧酒。

　　“公子。”蝶儿慌忙后退，却被穆柯一把拉住。

　　月光下，两人对视良久。

　　穆柯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挣扎，有不舍，还有某种蝶儿读不懂的情绪。

　　“夫人跟你说了？”他最终开口。

　　蝶儿点头，泪水在眼眶打转。

　　穆柯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酒壶打翻在地，醇香的液体浸透了两人的衣衫。

　　蝶儿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

　　这个拥抱她等了好久，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可是蝶儿，我不能辜负夫人。”穆柯的声音沙哑。

　　“蝶儿知道。”她轻声回答。

　　“我不想伤害你。”

　　“蝶儿知道。”

　　穆柯松开她，捧起她的脸。

　　月光下，蝶儿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公子，”她鼓起全部勇气，“你许给蝶儿来世吧，来世再也不要错过。”

　　“好。”穆柯郑重承诺，“来世，蝶儿，一定在一起。”

　　蝶儿从怀中取出一块蝴蝶玉佩，“凭此相见，勿违誓约。”

　　穆柯接过玉佩，一脸困惑却又莫名珍视。他不知道为何这块玉佩会让他心头震颤，就像他不知道为何第一眼见到这个丫头时就无法置之不理。

　　那天之后，蝶儿变得异常安静。

　　她照常干活，对柳氏的安排不置可否。

　　所有人都以为她接受了命运，只有她自己知道计划。

　　出嫁前夜，当全府熟睡时，蝶儿悄悄离开了穆府。

　　她只带走了两样东西，穆柯偶尔给她的一块手帕，和她转世以来每晚记录心情的小册子。

　　华山之巅，寒风刺骨。

　　蝶儿站在悬崖边，最后一次抚摸锁骨上的蝴蝶胎记。

　　“玄柯，下一世，一定要及时出现啊！”她轻声说，然后纵身跃下。

　　坠落的感觉像极了飞翔。

　　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鼓动，宛如蝶翼。

　　炼情，是最极致的修行，炼情并不是超脱情爱，而是明知会痛仍全心投入。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蝶儿仿佛看到了西天的佛祖，和他身旁那棵静默的菩提树。

　　“第一世结束了。”她对着虚空微笑，“但我不会放弃。”

　　穆柯手持蝴蝶翅膀站在华山之巅，泪水打湿了手中的绢帕，那是蝶儿留下的。

　　“你既然不愿，为何不说？是我的私心害你至此。”

　　世间情爱，最忌私心，这是炼情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