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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旧主 ...


  •   女子摸索着,将一枚玉佩塞进江怀乐手中。

      “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怀乐一眼便认出这是母亲昔日陪嫁之物,至此,眼前女子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

      “……彩屏?”江怀乐小声问。

      彩屏显然没料到江怀乐居然知晓自己姓名,语含激动:“是!是奴婢!小公子您……”

      江怀乐打断她:“此地不宜久留,你且随我来。”

      彩屏隔着帷帽偷偷瞧了眼江怀乐身侧的英俊男人,男人虽未言语,举手投足间已然充斥着上位者的气势。若传言不假,那此人定然出身摄政王府,甚至……就是摄政王本人。

      在她踏出这一步拉住小公子时,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彩屏咬了咬嘴唇,决然道:“是。”

      西市之行得偿所愿,王府众人无心再留,立刻带着彩屏打道回府。

      齐烨梁将江怀乐与彩屏领到书房门口,吩咐侍女点了暖炉,备了热汤。

      “你们进去吧,我去屋里歇着。”

      “……嗯,谢谢。”江怀乐心知这是齐烨梁不愿打扰他们主仆二人,感激地点头。

      屋内侍女们迅速准备妥当,恭敬地退了出去。彩屏跟着江怀乐进屋,扑面而来的温暖很快驱散了她今晚在西市躲藏许久的寒冷。

      待书房门紧闭,彩屏忍不住问:“小公子,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她不瞎,从西市回来的路上,齐烨梁对江怀乐的照顾、留二人独处的体贴她都看在眼里,若说之前她对传言还将信将疑,此刻她心底已然信了。

      “哪个传言?”江怀乐一时没明白彩屏的意思。

      “就是……”彩屏到底是没出嫁的娘子,她忍着羞耻,口齿不清道:“就是说摄政王不喜红妆,看、看上了府上的侍卫……”

      早知道不问了,江怀乐想。

      不过,若是否认,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涉及到他与齐烨梁二人身上的秘密,与之相较,干脆利落地承认才是上策。

      江怀乐摒弃那一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嗯,是真的。”

      彩屏揪起放在手边的帷帽白纱:“那、那王爷对您可好?”

      “……”

      江怀乐沉默。

      谁能想到他找到母亲的贴身婢女后,第一个话题居然不是关于母亲,而是他与齐烨梁的关系。

      江怀乐扯出一个微笑:“王爷待我很好,江文鸿叔侄想拿捏我,是王爷带我离开江家。我在王府一切顺遂,你且安心。”

      想要结束谈论,直接说出对方心底的答案是最快的方法。更何况,他所言也是事实。

      果然,彩屏听后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江怀乐轻声道:“若非如此,你怕是也不敢出现。”

      彩屏神色黯淡:“奴婢听闻您从临陶来了京城,一直想找机会与您见上一面。但江家那些走狗看得严实,又担心被他们发现奴婢并未身故的事实。奴婢不怕被他们抓到,但夫人遗命未尽,奴婢着实不敢死。直到天家围猎之后,奴婢辗转打听到您进了摄政王府,这才想着前来寻您。”

      她眼眶湿润:“奴婢也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有王爷在,想必江文鸿叔侄不敢对您出手,只是您与王爷这般关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江怀乐温言道:“那总比被江家攥在手里强。”他顿了顿,道:“王爷的书房不可久占,先谈要紧事。你来寻我,可是因为母亲生前有话交代?”

      彩屏凛然:“是奴婢的错。”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油布包,郑重交与江怀乐:“小公子,这是夫人亲自交给奴婢的。夫人遗命,若是小公子来了京城,务必要将它交与您。”

      江怀乐凝神:这油布包里可能就是他与齐烨梁想找的证据。

      油布包扎得紧密,江怀乐解开缠绕的麻线,里面是一叠细丝白绢。许是保管妥当的缘故,白绢上依稀还残存着几许妇人常用的淡香。

      江怀乐小心摊开白绢,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娟秀而熟悉,的确是何巧柔的手笔。他打起精神,靠近烛火,一一往下看,却愈看愈心惊。

      这厚厚一叠白绢,居然记的都是这两年江家与仇家之间的大笔金银往来。

      字句看似简短,背后却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脏污。

      那边彩屏终于将何巧柔所托之物转交给江怀乐,自偷偷逃离江家后,她整日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完成了旧日的嘱托,不由得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你还好么?”江怀乐赶紧起身,想去屋外叫大夫。

      “小公子,奴婢没事。”彩屏直起身子,端正地跪在地上,给江怀乐磕头:“奴婢本是贫贱之躯,被卖入江家后幸得夫人收留。夫人心善,不仅善待奴婢,还教奴婢读书明理。此生能遇见夫人,是奴婢最大的幸运。”

      女子声音逐渐哽咽,抬起头时已然泪流满面:“可夫人死得着实屈辱!明明是那江家叔侄贪欲过重,官商勾结,却要因此害死无意间知晓此事的夫人!”

      “奴婢知晓夫人在临陶时不受夫君重视,小公子在家中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来了京城后,进了江家,更是举步维艰。奴婢曾试过,想自己替夫人报仇,可、可奴婢没用,不仅杀不了江文鸿叔侄,甚至如过街老鼠一般,到处躲藏!小公子,如今小姐身陷仇家,自保已是万幸,夫人的冤屈只能交托于您了!”

      江怀乐俯身,隔着衣袖将彩屏扶了起来:“母亲给我写的信,我看懂了,所以我才来了京城。江文鸿与江光霁叔侄欺辱我的姐姐,更与我有杀母血仇,我发过誓,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彩屏愣住,擦了擦眼泪:“您的意思是……江文鸿叔侄谋害夫人一事,您之前已经知道了?”

      江怀乐坦诚:“不错。我入京前便心有疑虑,见过姐姐后更是肯定了我的猜测。待进了王府,王爷更是帮我暗中查了许多,包括母亲的真正死因。”

      彩屏听到有摄政王相助,双眸一亮,止住抽噎:“莫非您与王爷已经有了谋划?”

      她向前膝行几步:“若小公子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定万死不辞!”

      江怀乐有顾虑,不愿与彩屏多言齐烨梁与自己商谈的谋划,转而掂了掂手中的白绢:“总之,我们今晚出现在西市,并非心血来潮。”他顿了顿,安抚彩屏:“你为了母亲的遗愿独自与江家周旋至今已是智勇忠心之举,母亲昔日待你亲近,她又一贯仁心,想必不希望你为了她赔上性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做儿子的吧。”

      “小公子,万事请小心。”彩屏欣慰叩首。她只希望江文鸿叔侄能死,小公子若是需要用到她,她自是不惜一切,若用不到,她也不会硬凑上去给小公子添麻烦。

      “对了,”江怀乐看完母亲遗留下的证据,心底隐隐有个疑惑,见彩屏心绪平复,便问了出来:“母亲遗物记载之数甚为详细,你可知母亲是从何得知?”

      这种详尽记载,母亲应是看过江家账本。

      可江家的账本,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账本,又怎会给母亲一个入京为质的分家夫人知晓?

      江怀乐话音落下,彩屏怔愣在原地,她挣扎半晌,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终于抬头道:“小公子……接下来的事,希望您莫要告诉小姐。”

      “……好,你说。”

      彩屏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其实江光霁那畜生并非只是觊觎小姐,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夫人!”

      江怀乐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彩屏怒道:“夫人天生貌美,人又和善,自打她入了京城江府,江光霁便时常借故来夫人居住之处晃荡,想要接近夫人。奴婢觉得不对劲,提醒过夫人小心,可那时小姐还未出嫁,夫人为了小姐只能忍受那畜生三番五次的骚扰。可一次两次可以推拒,时间久了江光霁便失了耐心,他威胁夫人,如果夫人不从,他就去找小姐!”

      她说到痛处,缓了一会儿才续道:“夫人知道她与小姐入京,小姐的婚事便由不得她做主,可就算嫁给赤贫之家也不能被江光霁糟蹋!所以,夫人最后还是……妥协了。”

      江怀乐后退几步,脑中嗡嗡直响。从掩盖丑闻到杀人灭口,他以为这就是母亲之死的全部真相,不想江家之人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丧尽天良!

      母亲是有夫之妇,江家还要靠母亲与姐姐稳住远在临陶的江修成一脉,江光霁怎么敢……!

      难怪江光霁在江家第一眼看见他时,目光那般复杂,又难怪江光霁会在仇家对姐姐欲行不轨。

      他和姐姐在外貌上,一直是像母亲多过于像父亲。

      原来,一切的根源,竟然源于他对母亲的恶念!

      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直到江怀乐听见彩屏的慌乱声,才知道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江光霁……江文鸿……

      江怀乐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愤怒与屈辱全部藏进心底,他对着彩屏摆了摆手:“放心,我没事。”

      “小公子……”彩屏担忧地看着江怀乐。她适才就担心小公子怒急攻心,却又着实忍不下夫人所受之辱。

      “没事,我知道轻重。”江怀乐强调了一遍,问:“所以,母亲能够知晓江家与仇家的密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是。”彩屏点头:“夫人为了自己,更为了小姐,在无意间知晓后便一直暗中留心,终于找到了那账本所在。如今想来……夫人怕是早就猜到自己终有一日会被发现,遭遇不测,所以她早有准备,在江家对她下手前将我送出江府,藏匿于市。”

      江怀乐深吸一口气:“嗯,事情我都明白了。”

      他定了定神,推开书房门,门外站着乔英。

      “江公子。”乔英奉了齐烨梁的命令,一直等在书房附近。

      “右统领,”江怀乐请求道:“彩屏为了我母亲尽心尽力,如今她职责已了,可否请王府代为安置?”

      虽然他不知道彩屏之前到底是藏在何处,可如今京城之内,于他而言,没有比摄政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乔英爽快应道:“这个自然,江公子放心便是。”

      其实便是江怀乐不提,齐烨梁也早就对彩屏的住所做了妥善安排。

      见江怀乐面色不愉,乔英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江公子早点回房休息?彩屏便交给我了。”

      江怀乐此时确实无心他顾:“那就拜托右统领了。”

      回到自己卧房的时候,江怀乐遥遥望了眼主屋,那里还燃着烛火,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齐烨梁还未就寝。

      刚看完白绢之时,江怀乐的确打算安排完彩屏就来找齐烨梁,毕竟母亲留下的白绢,结合齐烨梁之前的调查,应该就能连成事情的全部真相。

      可最后突然得知的母亲遭遇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就算去了,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江怀乐随便抹了把脸,直接倒在了床上。

      朦胧中,他似乎成了一道黑影,而母亲,就站在他的前方。

      “母亲……!”

      江怀乐高声喊着,可何巧柔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再后来,江光霁出现了。

      他刚出现时还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可不一会儿,富贵公子便脱下了人皮,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恶兽。

      何巧柔被压在恶兽身下,恶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将她的血肉撕咬下来,吞咽入腹。

      何巧柔面目痛到扭曲,她不断挣扎,可她的力量比之恶兽太过渺小,她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成为恶兽的血肉。

      化作黑影的江怀乐大叫着冲向恶兽,用力捶打着恶兽的脊背,想要将何巧柔救出来,可他只是一个幻影,每一下对恶兽而言,只是轻烟拂过。

      渐渐地,江怀乐的视野开始转变,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化成了一头恶兽,与之前江光霁所化之兽一起,撕咬着何巧柔。

      他想救母亲。

      可他这般无能,若无齐烨梁的帮助,他可能此刻还深陷江府,甚至自己也将成为饲养江府的养料。

      哪怕昔日在临陶,面对江修成和林盈,他也无法从他们手中护住母亲。

      懦弱即是匕首,无能更是帮凶。

      何巧柔哪怕被凶兽压在地上,也一直在拼命反击。

      可他,却只能成为一个黑影。

      噩梦缠身,梦境外的江怀乐躺在床上,不自知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眉头紧皱,不断发出呓语。

      一只手拉过棉被,替江怀乐盖上,又轻轻抚上他的额头。

      “到底和彩屏说了什么,怎么不安成这样……”齐烨梁指尖下移,抚平了青年紧锁的眉间。

      就在江怀乐出书房的那一刻,已经有人告知了他。

      彩屏是江怀乐逝去母亲的婢女,除了猜测中的证据,也许还有别的事情要同江怀乐说。这是青年的私事,齐烨梁不愿在青年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知晓。就连奉命的乔英,他也让她在屋内人谈话时,与书房保持一定的距离。

      况且,他以为和彩屏谈完,江怀乐会来找他。他都准备好了宵夜,一直坐在桌前等他。

      谁曾想,江怀乐根本没有来。

      天知道发现江怀乐直接回房睡了的时候他是多么震惊。

      齐烨梁在主屋内坐了许久,终于没忍住,擅自进入了江怀乐的房间,然后便看见了陷入噩梦的青年。

      “所以……是我太自信了吗?”齐烨梁自嘲一笑。

      床上的青年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眉头不一会又皱了起来,手指也不停颤动,像是要抓住什么。

      齐烨梁只犹豫了一瞬,便坐在了床头,握住了江怀乐的手。

      掌心相贴,指尖纠缠。

      齐烨梁想,既然青年的气息能安抚他的燥郁,那或许他的气息也能反过来安慰江怀乐?

      至于气息交融会引发的后果……反正青年熟睡着,只要他稳重心神,那便无碍。

      许是齐烨梁的猜测成了真,又或许江怀乐的噩梦终于离他而去,渐渐地,青年气息平复下来,渐渐陷入沉眠。

      齐烨梁一笑,替他抹去额头的冷汗,静静离开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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