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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五十年代的爱情故事5 ...

  •   太阳刚擦山尖,青砖墙根就泛起糖色。郭随摸到裤兜里皱巴巴的糖纸,棉布兜浸着股油墨味——下午刚领的结婚证还没晾干呢。
      "哥!"木头院门被撞得咣当响,惊得草丛里萤火虫乱飞。狗尾巴草上的盐粒扑簌簌掉下来,正砸在小弟淌汗的后脖颈上。

      "要死啊你!"郭妈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下午才给你换的衣裳,又滚成泥猴了?"

      小弟缩着脖子往郭随身后躲:"我跟二狗子逮蚂蚱去了!"

      "逮你个头!"郭妈抄起扫床笤帚,"看看这身泥,洗衣裳的皂角不要钱啊?"

      郭随赶紧拦住:"妈,灶上是不是糊了?"

      "哎哟我的白菜!"郭妈转身就往厨房跑,锅铲刮着铁锅滋啦响。

      小弟趁机扒着郭随的腰,两个泥手印明晃晃地戳在白衬衫上。郭随揪着他耳朵:"再往我身上蹭,明天你替我洗衣裳!"

      "哥,你还有奶糖?"小弟鼻子直往他裤兜拱。

      "去去去!"郭随拍开那颗毛脑袋,糖纸都快被捂化了。下午南七往他手心塞糖的光景突然冒出来,供销社柜台前她耳朵红得跟糖纸上的兔子似的。

      厨房飘出腊肉香,郭随仰头瞅见房梁挂着的熏肉正往下滴油。"啪嗒",金黄的油珠子砸进粗瓷碗,他莫名想起南七滑倒在青石台上的模样。

      青石板上不深,没不过鞋底的高度,裤子湿的面积也不大。

      可是她那眼神先是可怜巴巴,在郭随“不慎”笑出声后,眼里就只剩下控诉,脸蛋气的鼓鼓的,扎着的两个小辫耷拉在肩头,像极了糖纸上那只大白兔的耳朵,有些凶,可又可怜巴巴的,眼里泛着粼粼的委屈。

      "郭随!你倒是拉我一把啊!"言语里早没了那礼貌的“同志”二字。

      春汛时节,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滑得很。南七一脚踩歪,裤腿溅得透湿。郭随憋着笑去拽她,反被那湿漉漉的掌心拍在他小臂,河水的凉意渗进白色衬衫里。

      "还笑!"南七鼓着脸甩辫子发辫上的红绳在空中飞扬,"我这可是新裤子!"

      "是是是,赔你块手表成不?"郭随摸出兜里藏了一整天的梅花手表。

      阳光下她耳尖红得透亮,像供销社玻璃罐里裹着糯米纸的糖球。
      藤椅吱呀一响,郭随摸出那张糖纸。红蓝印刷的兔子耳朵早被他摸得起毛。

      郭随将糖纸夹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保尔·柯察金的名字被跳跃的白兔虚掩着,中俄文字在月光下交织成奇异的注脚。
      又将那张印有两人指印的结婚证展开,郭随的食指,轻轻印在那枚落在南七名字的指印上,像是盖了个章,留下承诺。

      他微微低笑,他将自己那张结婚证与南七那张互换,他更喜欢这一张,像是旧时代的婚书。

      郭随将手边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那张结婚证搁在饼干盒里。
      "吃饭了!"郭妈扯着嗓子喊,"老二过来端菜!"
      小弟早就蹿到饭桌边偷夹腊肉,被郭妈一筷子敲在手背:"洗手去!指甲缝都是泥!"

      郭随把饼干盒塞进抽屉最里头。窗外的狗尾巴草突然沙沙响,他总觉得听见南七在供销社柜台后头小声问:"你真要买半斤奶糖啊?"

      那天她蓝布袖口磨得发白,露出那节带着红绳的手腕。
      玻璃柜台映着两人发红的耳尖,称糖的铜盘叮当作响。

      "哥!妈把你最爱吃的腊肉全夹给我了!"小弟端着碗满院子跑。

      "小兔崽子!"郭随作势要追,白衬衫后腰蹭上两道墙灰。暮色把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染成紫色,明天该把这件衬衫洗了——带着泥手印和墙灰,还有股化不开的奶糖香。

      ***
      饭桌上的煤油灯芯噼啪炸了个火星,郭爸摘下老花镜,把红纸裁成的喜字往窗框上比划:"工会张主任说了,新式婚礼不放鞭炮,改放《东方红》唱片。"

      “黑胶唱机,已经和张主任说好了,周天借一天。”郭爸用刷子在墙上刷着浆糊,将那张双喜字贴了上去,“张主任说他那天要值班,来不了,到时候给张主任包一包喜糖吧。”

      “诶,”郭妈手里不停,继续剪着喜字和鸳鸯,突然想起了什么, "糖呢,今儿个买了吗?。"郭妈瞥向一边正在往搪瓷盆里摆红枣和花生。
      她忽然瞥见小儿子躲在院子里,冲院子喊:"二小子!再敢偷吃喜糖看我不拧你耳朵!"

      郭随闻言差点摔了盆,想起那颗奶糖的滋味。
      “买了。”郭随从房间内的挎包里掏出那半斤杂拌糖。

      "新郎新娘要戴大红花!"郭随他姐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手抱着个奶娃娃,一手挎着篮子。她从帆布包里掏出红绸。
      郭妈捏着红绸直咂嘴:"这料子赶得上当年合作社的锦旗。"

      郭铃将儿子塞进郭随怀里,“这是我找同事换的,她家在纺织厂里做工,这是她们厂里新研究出来的,这块有点瑕疵,就便宜给工人了。”
      郭铃扯开那块红绸,指着上面的几个小黑点说,“我看了,就这个小点,到时候我扎花的时候,收进去就好了,看不见。”
      “这可是好东西,你手巧,你帮你弟扎吧!”

      一旁郭随一手抱着小侄儿,一手拨弄着他肥嘟嘟的小脸蛋。
      小孩儿睡的正香,被这不识相的手一直扰着清梦,似哭非哭的哼唧着。

      郭妈一手拍过去,压低声音的吼着,“干嘛呢,手欠啊!”
      她把小孩儿接过去,轻轻拍着,又把小孩儿哄睡,抱到里屋去了,不理这个烦人的大儿子。
      郭妈从房里出来,轻轻关上房门,刚坐下,突然拍大腿道:"坏了!借的长条凳还差两条!"

      "我去王叔家搬!"郭随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夜风裹着丝夏意的微热,却也比不上他心里的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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