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逍遥道（六） ...
-
荀南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
她目光虚虚地瞥向对面的男人，道主神情怔了一瞬，随后迅速收敛，手中落下的棋子险些放偏，“道友……真是……真性情。”
强烈而不可忽视的目光聚在荀南烟身上，她余光一转，就看见了盯着自己皱眉的竹月。
对方似乎很想看看她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荀南烟神秘一笑，装高人。
没事，这就叫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她这样安慰自己。
眼神却还是忍不住瞄向周围的虚空，想看看文仲景藏在了哪里。
也不知道对方听见了会是什么想法。
心虚感更甚，她开口掩饰神情，道，“我先前便想着见道主一面，今日心愿得成……只是在下近日还有要事在身。”
她些微呼气，吐出剩下的话，“恐怕得先告辞了。”
道主依然微持着和蔼的笑容，一双眼眸平静注视着她，让荀南烟莫名生出了几分被看穿的感觉。
她心中咯噔一下，但面色四平八稳地看回去，佯装飒爽一笑，“不知道主意下如何？”
“道友，”对面人缓缓开口，“还未请教姓名。”
“……苟烟。”
假名脱口而出，男人依然是笑着的，有点像文仲景，但是眼中却藏了许多复杂的神情，荀南烟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我们逍遥道，一直有在关注升仙门，”他慢条斯理开口，“……尤其是文长老。”
“对于跟凌霄君有关的事务，我们一直很上心，故而知晓不少关于文长老的事情。”
荀南烟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裤腿处皱成一团。
她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方才眼前之人忽然提起她师尊，完全是故意看她态度的！
阳光斜移，男人隐在阴翳下的右眼沉色一瞬，“……比如文长老五年前新收了一位弟子。”
他直视荀南烟，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说是吗？荀道友。”
话音刚落，天星锤从荀南烟手中飞出，直直砸向对面的人。
男人身形涣散，随后聚拢，“荀道友，我无意冒犯。”
双锤重新飞回荀南烟手中，她厉声质问，“是吗？”
“荀道友，”道主忽然幽叹一声，“逍遥道无意与升仙门为敌。”
“相反，我还想请道友帮一个忙。”
……嗯？
这个发展出乎意料，荀南烟嘴唇微抿，露出深沉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天阙少主风冷夜带了一个凡女回天阙，后来那名凡女遭到了天阙的追杀，却在升仙门附近失踪。”
“道友就不好奇，天阙居北洲，升仙门居东洲，这其中的距离，那名凡女为何没有被追上吗？”
荀南烟眉毛拧成一团。
她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为是女主自带光环。
“因为在那时，我就一直注意着天阙，”道主叹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文长老最后会出手带走道友。”
“我凭什么相信你？”荀南烟依然无法全然信任他。
“当时追杀道友的，除去两名修士以外，还有一位术士。”道主顿了一下，“在升仙门的师长老见到道友之前，一直是我的人在帮忙遮蔽天机。”
术士眼观天机，但并非人人想被看个干净，故而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修士便会以护体灵气阻挠术士的眼。
这便是蔽天机。
荀南烟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你又为何要帮我？”
“因为道友身上藏着一个秘密，”道主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犹豫吐出答案，“……一个足以颠覆风氏的秘密。”
“这五年来，天阙一直在找道友，我一直想找机会……倒没想到荀道友先一步找上了门。我虽不知道文长老对道友身上的秘密了解多少……”他的目光在荀南烟身侧扫了一圈，“文长老此时应当就在这附近吧。”
荀南烟没有开口，文仲景不现身，她也不会蠢到主动暴露对方。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想诈她。
“城西有一处匿踪阵，里面驻扎秘密驻扎了不少天阙修士。”道主说出自己的目的，“三日后，逍遥道会袭击他们，我想请文长老帮忙。此事之后，我会将道友身上的秘密尽数告知。”
“不可能。”荀南烟瞬间理清了利害关系，“你若是真的一直关注我师尊，便该知道他前几日受了重伤。”
“更何况他若是出手帮你，岂不是要与整个天阙为敌？”
道主神色晦明不定，“文长老注定会与天阙为敌。”
“……你这是什么意思？”
道主：“一百八十年前，风氏主持的风云会上，文长老得了魁首，被选进天墟的除祟队。”
“这我知道。”
风云会每三十年一次，仅限金丹期修士参与，目的是为了挑选好苗子进除祟队历练，不少修士的实战便是在那里突飞猛进。
“荀道友没有进过天墟，自然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道主简言意骇介绍一番，“天墟入口位于天阙城中央，自入口而下万尺之高、深入地底，便是天墟。”
“自落地点为中心，修士驻扎其中，万年来，形成了一道圈墙，墙内驻扎着除祟队，墙外由近及远则是逐渐探索的区域。”
“墙内被划为‘太微’‘紫薇’和‘天市’三垣，每垣之中至少有两名大乘期固定驻守，当年文长老本该划入天市垣，后来却莫名进了太微垣。”
“天市垣中，有一位大乘期曾受凌霄君救命之恩，而太微垣……”道主轻吐道，“两位大乘，出自与风氏交好的世家……”
“除祟队除去从风云会选拔的修士，皆在元婴之上。故而很少会让金丹修士深入圈外。”
“但文长老，当时被发现的地方……不应该是他会出现的地方。”
荀南烟握着天星锤的手微颤，喉咙发涩，“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文长老被找到时，灵台破碎，记忆全失，本命剑寂灵也不知去了何处。荀道友可知，丢了本命剑，对剑修意味着什么吗？”
她知道。
无异于根基全毁，过往数载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文仲景离开七杀峰，转入天怀峰下，成了一名体修。
对面的人还未停下，每一句话都击打着荀南烟的认知。
“荀道友不妨问问文长老，他化神之前，鲜少出升仙门，除去失忆，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升仙门四峰之中，唯有天怀峰上设有五道结界。”
“文长老在剑宗驻地养伤的这些日子，一直有两名安氏的修士跟在身后。”道主顿了顿，“我想，逍遥道对文长老的诚意，已经足够了。”
荀南烟眼中流露出几分犹豫。
她还是没确定这些话的真假，对方是否有夸大、又或者是想唬她……
‘答应他。’
传音入耳，荀南烟的心沉了下去。
……
荀南烟找到文仲景的时候，他正坐在屋顶上。
足尖轻点，衣袂而起，荀南烟落在了他身旁。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剑宗的除祟钟隐在夜雾中，唯有钟塔星星点点的灵光映出轮廓。
“文仲景。”荀南烟轻唤一声。
“来这里做什么？”文仲景侧目，长发半遮的眼睛露出，“怎么不去休息？”
“睡不着。”她盘坐下来，“你不是也没睡？”
低笑声传来，文仲景咳了两声，“元婴以上的修士鲜少睡眠。”
荀南烟直视着他眼睛，“那个人白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文仲景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眺望远处，半晌一声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你是我师尊。”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弯眉看向她：“怕被我连累吗？”
他似是不在意地开口，“若是你现在后怕拜我为师，倒还来得……”
“文仲景。”荀南烟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本意分明不是怕被连累。
“升仙门不会强留弟子。”文仲景脸上笑容收了几分，“你拜师并不知我情况，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对外，也只会说是你出师了。”
荀南烟先是愣住，随后目光转为凌厉，接着气极反笑，“你在赶我走？”
“……不是。”
“五年前，是你救了我。”荀南烟直视他眼睛。
“逍遥道的人在后面，若是我不出手，他们也会出手。”
“涅槃境，是你……”
“剑宗的人在外面，没有我，也一样能破。”文仲景道。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来历的人！”荀南烟忽然吼出声。
“我不会告知任何人。”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荀南烟一把抓住他胳膊，逼着人和自己对视，“从那个道主提起往事之后、你回来的路上就不对劲。”
“原来是在想怎么赶我走吗？”
“……荀南烟。”文仲景忽然叫了她全名。
“你觉得，我……”他闭上眼睛，又改口，“文仲景，该恨凌霄君吗？”
“你该恨……”荀南烟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你恨他做什么？”
她从没想到文仲景会问这种问题。
“恨他那张脸吗？恨他害你被天阙针对？”
“文仲景，你脑子到底怎么想的，先是莫名其妙要赶我走，又问我你该不该恨凌霄君？——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荀南烟缓缓开口，“……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把一切归咎到凌霄君身上的。”
“以前就算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也只会说错不在凌霄君，凌霄君是为苍生。”荀南烟的声音冷下去，“你从来不会去怪别人，你只会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然后说是你自己不懂藏拙，才引来天阙戒备。”
“还是说……你真的恨凌霄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