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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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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最后一段山路,琼谷间地势最低的八仙湖翠绿如美玉,占据了两人视野的最远端。
山谷清风吹皱湖面,陈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先前险象环生的山道似是在为此刻的平坦游道预留下伏笔,若没体验过一步坠崖的惊险,脚下的康庄大道似乎也没了什么意趣。
“这地方不错。”陈诺忍不住夸赞,实则想直接称赞向涛会挑地方,却始终心虚得说不出口,生怕对方误解自己。
“是好地方。”向涛附和,“每走一次,都会想再走一次。”
“你之前都是跟你前任来这儿的?”陈诺忍不住窥探起此人的过往。
“没有。我前任不喜欢爬山。”向涛面露遗憾,“我高中的历史老师,在我高二那年组织过徒步,走的就是今天这条线,还有石梁那块,三天两晚。”
“那你后来还走过几次?”
“三次吧,今天是第五次了。”
“那三次你都是一个人来的?”
向涛迟疑了几秒,稍显不好意思地答:
“其中两次是跟我高中初恋。”
陈诺瞬间不想再问了,只“哦”了一声。
末了又用笑容掩饰内心的不爽:
“可以啊,情史丰富啊。”
向涛无奈:
“高中嘛,学习压力大,谈个恋爱能调动学习积极性。”
“你跟你初恋谈了几年?”
“好像……也就三年。”向涛表情为难,“她大学在东北,异地嘛,就分开了……”
“那……”陈诺快速在心里算了笔账,“也就是说,你从初恋分手到第二任,中间没停过?”
“没啊,我大学也有两年空窗期的好吧!”向涛辩驳道,“我可没无缝衔接,这种事我做不来的。”
陈诺又“哦”了一声,随即道:
“你不用对我解释的。我就随便问问。”
“我解释,是因为我想给你留下好的印象。”向涛答。
陈诺没再说话,总觉得有一阵来路不明的暖风在她与向涛之间游荡。
“毕竟,以后说不定就是同组的同事了,印象不好的话,会影响后面的合作。”向涛又补充。
陈诺点头,暗叹自己还好没着了这个情场老手的道,嘴上也附和:
“确实。还是怪我,问题太多。”
“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向涛反客为主,两手收进冲锋衣口袋,缓步向陈诺欺近。
陈诺忍不住想后撤,而向涛恰好停在离她半米不到的安全社交距离边缘。
“你不会是想问我年终奖拿了多少吧?”陈诺打岔道。
向涛唇角上扬,眼神却落向两人之间的地面。
这样近的距离,陈诺甚至能看清男人的黑色眼睫像羽扇一样轻快跳离下眼睑,然后是鼻尖捕捉到的气息。和车内以茶香为主调的香薰不同,这次是一种混杂着橙调须后水和男性费洛蒙的独特气味。这味道曾在前晚的日料店,她从男人手里递来的外套上闻到过,像雨后树林散发的冷调木香,让她在昏暗的暖调灯光下有片刻失神,旋即又打消念头,嘲笑自己刚失恋就犯花痴……
正当陈诺静等向涛的提问时,向涛却看进她的眼睛:
“我大三的时候,旁听过你打辩论,但到我毕业的时候,你好像就退出辩论社了。我能问你是什么原因退出的么?”
陈诺微怔,但还是如实答:
“就,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向涛重复。
“我大一升大二的暑假有点怀疑人生,找不到念大学的意义,也找不到上台以后,跟一群不熟的人争论不同观点有什么用。”陈诺轻耸双肩,“所以就,退出了。”
向涛了然般点头,没再提问,却也没有要继续赶路的意思。
“你喜欢看辩论?”陈诺试图开启话题。
向涛若有所思“嗯”了一声,继而补充:“我之前也在辩论社,四辩。大三上学期退了。”
“你看起来不像……”陈诺眉尖轻蹙,“不是说你不好啊,感觉你挺佛系的。就,没那么aggressive。”
向涛点头,笑:“是。所以我那届社长把我踢掉了,说我上场以后,不像要总结陈词的,倒像要去念佛经超度对手的。”
陈诺忍不住笑出声,愈发能领会到此人透进骨子里的冷幽默,很快又像想到什么一样,接道:
“你那届,好像实力很强,杀进过新国辩的吧?”
“对,去珠海参赛的。”向涛转过身,极慢地往前迈步,“赛后,还跟我社长去潮汕吃生腌,到半夜上吐下泻,第二天就被我社长强行拖去医院挂水了。”
“好惨。”陈诺抱臂笑,“这算工伤吧?”
“算吧。”向涛仰头看山,“后来大三下学期的时候,社长又提到这件事,说觉得很内疚,当时明知道我肠胃不好,还怂恿我吃鱼生。我说,那要不我说个数,你发个红包,这件事算平了……”
陈诺看着距离不远的背影,静等后续剧情。
“我当时话还没说完,社长突然说,要不拿她自己赔给我吧,以后我想吃什么菜,她包学包会。”
陈诺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只手用力攥住。
向涛的回头让她立刻恢复了表情管理能力,可胸腔还是有些闷痛,像在提醒她,你看,每一次心动,注定会迎来无休止的心痛,没有例外。
“好浪漫。”陈诺点评道,还不忘补刀,“然后她变成了ghost了你三个月、连分手都不当面讲的前任。”
向涛神情平静,答:“我跟她这段关系很神奇的一点,就是谈到最后,我变成了她以前的样子,她变成了我以前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她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回避倾向了呢?”陈诺给出新的思路,“听起来,感情方面,她比你主动。可能她觉得累了,想换你变得主动了。”
“是么?”
“要不你马上订机票,趁元旦前飞去欧洲找她吧。”陈诺俨然一副和客户协商解决方案的姿态,边给出建议边打开手机查航班,“算上八小时的时差,你还能赶上和她一起跨年。”
“那我们呢?”
陈诺拨动屏幕的拇指顿住,却未曾抬头看向涛。
心跳如鼓声,但更快浮现的,是她脑中对这个问句的疑惑。
“什么我们?”她强装镇定地反问,“你是说我后面怎么回申城么?”
向涛再一次目光垂落,将近半分钟的沉默后,他才对那句问句进行了扩充:
“我从不会找普通同事一起出来爬山,也不会和普通同事聊这么多私人的情感话题。”
“那你是把我当倾诉对象了?或者,是和你一样的失恋受害者同盟?”陈诺仍装听不懂。
向涛没再解释,只笑笑,而后轻声开口:
“走吧,先去坐接驳大巴,再晚一些就没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