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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买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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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熠晚间来时,燕睛正在给刘盈揉腿。
姜熠早已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青蓝圆领襕衫衬得他隽秀中带了一点沉稳内敛。
他眉眼焕光,只有眼底一抹压抑的血红,能瞧出他的疲惫之态。
他瞧着这幅画面,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晌午,燕睛还说道刘盈的不是,怎么相处一下午,就变了脸色。
不得不说,刘盈端的擅长攻心。
他问:“何不找来李嬷嬷,她最擅此道。”
“不必,”刘盈忙说,“燕睛亦手法高超,不输李嬷嬷。”
她可不想再体味李嬷嬷的手法,不啻昨夜之痛。
燕睛看一眼刘盈,说道:“公主谬赞,奴不过略懂些穴位推拿术罢。”
刘盈可不觉她是略懂,经她几番揉点,她的腿比之下午要好上太多,抬起时业已不显得那么僵硬吃力了。
姜熠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燕睛颔首应声,退出去不忘将门带上。
刘盈瞧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内,方对姜熠道:“燕睛对殿下可谓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殿下看她呢?觉得如何?”
姜熠一愣,转头看过去,房门已闭,但依稀能看到一抹身影还映在门上。燕睛尚未远离。
虽不明白刘盈为何突然问他对燕睛的看法,但姜熠还是如实回道:“燕睛秉性纯良,办事亦牢靠,我自是爱重这样的手下。”
刘盈见门上那道影子颤了颤,尔后如船只驶离河岸般迅速退走。
她叹一口气,喃喃道:“花月无色并非人无情,许是那花那轮月,尚不知何人观色。”
姜熠微微觑眼:“你在嘀咕什么?怎么也开始咬文嚼字,不好好说话,怕不是趁我不注意,在这晦涩难懂的话里骂了我一句?”
“怎会?”刘盈笑道,“只是好奇,殿下若为花月,可期待他人观色?”
姜熠认真想了想,他总觉得刘盈话中有话,有意提点他什么,可尚没能摸透。
过了会儿,他才道:“我若为花月,只期待一人驻足观赏,便是我最珍视,最喜爱的人。”
他望着刘盈,眸光不由温和起来,虽柔软却坚定。
屋内安神香氤氲,绕过幔帐妖娆地攀上房梁,平添一抹旖旎。
刘盈眼神闪烁,忽而又问:“若那人无法驻足呢?”
世间不乏赶路人,旅人时而只管行进,以致忘了看一眼路边的风景,并非不懂花月情,只是路途遥远,不可被外物迷住眼,失了魂。
姜熠笑起来:“若我是花,便飘落在她肩头,随她天涯各处;若我是月,便倾尽月华照亮前路,助她游走四方。花的香味,月的影子,她不会发觉不了,觉知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观色。”
他的笑容宛如星空绽开的一束烟火,绚烂夺目,又如山间清泉,盛夏里饮一瓢,直觉清凉舒爽,爱不释手。
刘盈望着他,眸光与他的交织在一处,似是打成了结,怎么也拽不开。
倏而窗外一声鸟叫,惊动沉静,姜熠和刘盈纷纷收回目光,这才惊觉方才的沉静只是表面,内里竟是心神不定的敲锣打鼓声。
姜熠清清嗓子,道:“对了,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问了,之前,刘盈不打算告诉他,可如今,被他瞧见毒发的样子,此事真不好再瞒过去。
除此之外,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一丝不正常的期待,想知道姜熠知道后会露出怎样一副神情。
刘盈垂下眸子,慢慢讲道:“这毒,是我父王给我下的,他为了控制我,说来,跟你一样,也都想借此掌控我,要我为你们所用。”
姜熠身形一僵,头也跟着低下,若刘盈一直不说,他都不知在她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在我身上种下蛊虫,蛊虫一日不除,我便会受其啃噬,有一种解药能暂缓蛊虫,被他掌握在手中,只要我乖乖听话,他便不惜给我解药,若我不听话,便是昨夜那样的下场。”
姜熠认真听着,眉头渐皱渐深,虽说帝王家无情,但虎毒尚且不食子,哪有对自己女儿下这样毒手的父亲。
此时此刻,他虽未见过刘彻,但也将他在心里头骂了七八百遍,痛斥此人蛇蝎心肠,不配为父,更不配为君王。
“所以呢,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姜熠立即反应过来,“此去玻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你岂不是还要发作?莫说这些,刘彻将解药藏在何处?还得好好盘算盘算,如何从他手中夺来解药。”
刘盈一怔:“你要去夺解药?刘彻身边俱是菁英,怕是不好对付,况且,因为我得罪他,并不划算。”
“那什么划算?”姜熠瞪眼,“刘盈,这不是做买卖,事关你的性命,换作往日,你早该利诱我这么去做,怎么今日反倒畏手畏脚?”
他说罢,不等刘盈回话,又道:“可惜我在玻国最好的探子被你弟弟给抓了,怕是脱不开身去办这件事。”
“我弟弟?”刘盈诧异,“你派人接近他?”
刘盈脑子转的很快,立时想到,刘冀如今人在南山躲藏,等待时机,除非那探子主动靠近,不然,他绝不会打草惊蛇。
姜熠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话从嘴缝溜出:“这不是怕你有别的心思,才叫梅龙去南山查探一番嘛,那里里永定城不远,要想夺回永定城,是绝佳的藏匿点,没想到刘冀真的在那里。”
他斜乜刘盈一眼:“你们姐弟俩定是有鬼,不然也不会被我猜中他的行径。”
刘冀迟迟不出兵,还封锁永定城败的消息,估摸着在等刘盈这边的消息。
姜熠对刘盈道:“我不问你们要做什么,现如今,只想你能书信一封,叫刘冀把人放了。”
刘盈扬了扬下颌:“放人可以,但谁让你们刺探在先,我总得要点好处。”
姜熠气笑,坐到床榻边:“刘盈,我可是一直在为你的生死考虑,只待梅龙出来,我再叫她潜进逻些皇城,伺机帮你盗出解药来,你倒好,不知感恩便罢,还想捞好处?未必也太绝情了些。”
刘盈是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蛊毒不能再拖,需得尽快拿到烟晶,心便镇定下来。
她睨姜熠一眼:“你当刘彻藏起来的解药是那么好找的?我和弟弟两人对逻些皇城比你们更熟悉,即便如此,都未能寻到解药藏身处,何况那什么梅龙。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这片心意,但一码归一码。我要的好处也不难,便是之前要你帮忙的,方楚然的事。”
“呵,我还当什么……”姜熠身子往后仰仰,“这件事已经有了进展。”
刘盈眸子一亮:“怎么说?”
“此前你给姜秋文出主意,让他故意放出假消息,说接回佘太医。”说到这里,他瞧刘盈一眼。
刘盈一哂,她和姜秋文在牢中的对话果然一字不差落入姜熠耳中。
姜熠继续道:“姜秋文在狱中无法出来,我便找到他,直言是你所托,和他一同演了一出戏。”
姜秋文命尚卓带人接佘太医进城,当然,是假的佘太医,里头是他的亲卫所扮。
尚卓故意往城中一处偏僻小巷里钻,刚一进去,便从两侧跃出几名黑衣人。
光天化日着一身黑衣,俱是蒙面,手持刀刃,不必犹疑,来者不善。
姜熠带人躲在不远处,发觉鱼儿上钩,立即带人包抄,最终抓获一人。
经严刑拷打,那人终于松了口,称是魏家千金魏芊芊买凶杀人。
前阵子,魏芊芊蓄意陷害刘盈一事闹得满城皆知,走在路上免不了被人指摘一二。
后被魏父责罚,要她闭门思过,明面上是对刘盈表达歉意,一味道管教不严,实则是叫魏芊芊避避风头,等这事一过去,再放她出来。
尚卓得姜秋文的令去魏府提人时,魏父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宝贝闺女明明足不出户,又如何引来此祸端。
他咬死牙不允尚卓胡乱擒人,甚至搬出魏贵妃的名头,欲要压尚卓一头。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尚卓手中有姜秋文的金龟符,官兵只认这个,才不管什么母家氏族,不顾魏父阻拦,直接闯进去将人给抓了出来。
“你是没瞧见,当时,魏芊芊的脸都吓白了,我隔得老远瞧见,还以为她不小心栽到面盆里,沾了满脸面粉呢。”姜熠不客气地嘲笑道。
刘盈试着想了想,不觉也跟着笑了一声。
她道:“你觉得魏芊芊便是害死楚然表姐的凶手?”
“不止。”姜熠道,“此前不是说起过,佘太医跟秦淑华亦有往来么,一问之下,魏芊芊敌不过姜秋文质问,全招出来,说是全然受了秦淑华的蛊惑。”
魏芊芊爱慕姜秋文,知他冷性子,也常见他对自己发火,但还从未见过他阴森着脸,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
那一刻,什么爱慕都仿佛烟消云散,直击心灵的便是害怕。
她哆哆嗦嗦,供出秦淑华,奈何只是她一己之言,不似黑衣人留有买凶的佐证,无法抓秦淑华来问责。
刘盈安静听着,突然问道:“魏芊芊有说她是如何给楚然表姐下毒的吗?”
姜熠道:“她只说她常跑姜秋文府中,趁他们不注意,便将毒下在方楚然惯用的杯盏里。”
刘盈眸光一黯,想到蘋欢来见她时,给她带的那张纸条。
“北安巷,胡记饼铺,玫瑰鲜花饼。”
蘋欢不会无缘无故给出这样的消息。
刘盈对姜熠道:“或许,杀害方楚然的不止一人。”
姜熠不动声色盯着她,半晌道:“怎么说?”
刘盈想到昨日姜辉的话,一五一十讲给姜熠听。
姜熠听后并未露出任何惊异的神情,刘盈一猜便知,定是早有人将姜辉的话记下,禀告给他了。
她也不计较,人在屋檐下,有时不得不低头。
她有理有据道:“我猜姜秋敏定是听到佘太医回长安,才会如此诧异,她为何诧异,怕不是心里也装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言,姜熠蓦地抬起手指,往刘盈鼻尖上一刮。
刘盈怔愣,瞧着他笑道:“你这鼻子可真灵敏,这么一丁点可疑的迹象都能被你嗅到。”
他笑得宠溺,好似在刘盈心里泡了一壶甜香的花茶。
刘盈偏开头,兀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他手指残留的余温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