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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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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方衷还有一份报告没有看见。”法医语气略有些遗憾,虽然看惯尸体,对经常来往的同事的死亡还是难免挂怀,“他的重点只放在了指甲本身的材质上,没有化验指甲内容物,我们为了确保证物的可信度,就算是现场拿到的也要再化验一次,确认里面有相关人员的人体组织。”
女性受害者较多的案件都会提取指甲内容物,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刘菲菲能理解:“所以指甲里是林叔的皮肤组织?”
“是,但不全是。”
刘菲菲眼前一亮,随即心揪起来:“他还杀了别的人?”
法医说:“这点需要你来确认,因为DNA检测结果显示另一个人是你的学长,陶盛。”
刘菲菲正想打电话,还没拨通随即又挂掉。法医问:“你是不敢吗?”
他大概是担心刘菲菲接二连三收到同事的死讯,心理崩溃,但刘菲菲极为克制地摇摇头,“不,学长应该没事,我不打这个电话,是担心他身边还有别人。”
“你的意思是——”法医心念电转,倏忽间懂了她的暗示,“陶盛的人体组织,可能是在一些x行为场合……”
陶盛没死,人体组织却留在指甲里,那就说明这指甲是在另一种情景下刮到的,大概率就是在bed上。能在bed上做这种亲密行为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陶盛身边,这一通电话打过去,无异于打草惊蛇。
方衷死得如此迅速,这人必定耳目灵通,现在基本可以落实了是陶盛的枕边人,而且行动能力强,心狠手辣,刘菲菲不一定怕死,但她一定害怕线索再次在自己这里断掉。
“先别说。”刘菲菲打断他,“谁都不要提,麻烦你,报告给我一份,然后马上封存证物。”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离开法医室,如果你没有更安全的地方,和我回局里。一定不要跟证物在一起。”
“最后一个问题,刘菲菲。”法医笃定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对不对?这个人你认识,为什么不请求上级增援?你应该知道你只是实习jc,不能逞强。”
刘菲菲人已经快走了,不得不停下来,郑重告诉他:“因为凶手不是人。”
“这——”
“总之,这个问题不是靠上级派增援可以解决的,相反可能弄巧成拙。”刘菲菲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为了安全起见,听我一句,现在开始抽身是最好的选择。”
陶盛一觉醒来时,吴觅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桌上摆着给他准备好的饭菜,一如既往。他有些担心吴觅会出事,毕竟以前温存之后,吴觅一般都会在家里某个角落忙碌,或者干脆守在他身边。特别是最近陶勇对他发难,他就更不敢离开陶盛左右,生怕一个不当心惹恼了老头子被直接一张符送走。
他没有任何修行天赋,没开天眼,也感知不到屋内的鬼气,叫了几声吴觅没人应,看来是真的出去了。陶盛对着满桌子菜,胃口也没多好,他其实更喜欢吴觅陪在身边看着他吃,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歪过来,不知不觉整个人都倚上去,忙碌一天后,这种尺度恰到好处的亲热格外令人沉醉。
也许陶勇生气是有道理的,温柔乡英雄冢,他担心这个唯一的儿子因为跟一个小鬼厮混彻底磨灭斗志。
陶盛正想着哪天好好跟父亲再谈一下吴觅的问题,门口被人敲了两声。
吴觅自然有办法进屋,陶勇敲门可不会这么客气,陶盛留了心眼,问:“谁?”
“学长,是我。”
陶盛赶紧把门打开:“你怎么了?”
刘菲菲脸色雪白,一进门就踉跄着扶住陶盛手臂,被他扶到沙发上才松了口气:“没事,就是来的路上不太平。”
陶盛想到前不久林山寺的死,心下一紧:“你也——”随即又想到刘菲菲不知道画皮鬼害人一事,一时无从说起。
“方衷死了。”她到底是jc学院出身,关键时刻没有慌乱得自乱阵脚,第一时间给出关键信息,“他把林叔胸口残留的指甲拿去化验,发现那枚指甲的碳十四检测结果是几百年前,刚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他就遇害了。”
“我本来想查清他的死因,但是他尸体被车碾得看不出形状,停尸房突发停电,唯独他的尸体腐烂得最——”
说到这里刘菲菲似乎想到什么不堪的场景,低头欲呕,陶盛赶紧给她拿了纸巾,她捂着嘴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脸色总算好看些许:“……我这一路上也……不说了,能见到学长就好,报告我带上了,可惜证物现在也没有了……”
“什么报告?”
“两份,一份是指甲本身材质的报告。”刘菲菲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拧成褶皱的纸,看来是故意伪装成废纸带在身上,“还有一份是指甲内部人体组织的化验结果。”
陶盛拿过化验单看了看:“你有话想问我,对吧?”
刘菲菲郑重点头:“是。”
“但是我想跟学长换个地方说话,这里我不放心。”
陶盛叹口气:“吴觅不在这里。”
“学长和老爷子一样有阴阳眼吗?没有的话,怎么就这么肯定吴觅不在这里,而不是伺机而动呢?”
她话已经说得很难听,就差直接说吴觅是凶手,陶盛也无心辩驳,不如说,他现在心绪纷乱至极,一边是战友接二连三的牺牲,一边是吴觅的隐瞒,哪怕吴觅现在很可能并不在家里,他也不希望自己嘴里主动提出怀疑吴觅的一个字。
“那你说个地方吧,我和你去。”陶盛疲惫道,“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陶盛此刻头上仍是青丝寸寸,脸颊却凹陷下去不少,额头爬上刀刻般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死人未尽的年岁强加到他二十余年的生命里,瞬间地苍老下去。
刘菲菲带着他一路出了小区,路过警局,越走越偏,竟是往林山寺遇害的地点靠近,陶盛一路上浑浑噩噩,到了那条已经不再泥泞的土路,注意到熟悉的废弃楼房、无人认领的老旧自行车,骤然停住脚步。
“学长?”
“在这里谈吗?”他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我还是有点……”
吴觅的爱抚并不足以抚平他内心的创伤,林山寺尸骨未寒,再次来到他遇害的地点,无疑是再给他来了一记重创。
“学长,你迟早得面对这些。”刘菲菲背对着他,没有回头,“这里只是林叔遇害的地点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义,你连这都无法面对,怎么面对接下来更残忍的事实?”
陶盛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你说的是……吴觅杀了林叔这件事吗?”
吴觅如果真的是画皮鬼,他杀死的又何止林山寺一人,他这么问,实在是一再退让后的坚守,守住的也无非是跟吴觅最后那点真情。如果吴觅只是杀了一两个人,一切尚可转圜,但吴觅如果就是画皮鬼,陶盛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确切的说,是谁也保不住,毕竟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制止画皮鬼的方法。
然而刘菲菲背对着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那笑容太过悠然,在这血腥刷洗过后的凶杀现场,更被浸染出铁锈般的冷酷来。
“不是。”
陶盛听到身前刘菲菲的声音变成了吴觅的,愕然抬头。
“我要告诉你的是——”
“刘菲菲”语句放得极为缓慢,两手抬到头顶又落至后脑,陶盛这才注意到她今日没有绾发,而是尽数披散下来。
此刻这三千烦恼丝在她纤细的手指间逐渐分离,露出头皮,轻轻一扯,中缝就裂为血淋淋的两瓣,如分娩般现出圆润而森白的头颅骨骼。
人皮一分为二,伴随染血的警服落地,这具怨着恨着数百年的亡灵之骨,黏连腐败枯朽的血肉,转身跨过流驷岁月,一步步向他走来。
“孽障!”
凭空一记棒喝敲醒陶盛,他方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是陷入一片不知何时出现在脚下的泥沼之中,已被吞没两条小腿。泥团里数只焦黑人手若隐若现,哭嚎叫嚷着要把他一道拉进其中。陶勇在几步之外向他甩来拂尘,延缓了陷落的速度。
“你不是一身通天本领吗,还要找小鬼帮忙?”陶勇看向不远处显露白骨真身的吴觅,挑衅道,“还是你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灭口?”
“小鬼?”吴觅咧开头骨的嘴,笑了,“军师大人贵人多忘事,几百年畜生道轮下来竟是什么也记不清了。”
“当年您力劝将军对我施剥皮酷刑,屠村放火,几百年因果轮回,他们只不过是想让您二人一道,尝尝他们当年是什么滋味。”
陶盛才找回说话的力气,泥沼已经埋至胸口,数不清的手拉扯住他的四肢身体,满腔仇恨几欲将他撕扯为碎片。
“你真的是画皮鬼。”他看着眼前的骨骼完全不在意父亲的威慑,缓步前行,“你不是吴觅,你是——”
“是。”他已经料到了陶盛要说什么,“我是夭夭,陶将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草民生在早春,家父便取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