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元熹九年，天气骤凉，黑云翻涌。京城被阴霾层层笼罩，遮蔽其间的暗流涌动，却难掩大厦将倾之势。
早年瑞国收复失地，风光无限。哪知岁月变迁，帝王懦弱庸碌，文武官员拉帮结派，境外又有异族部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帝王年事已高，不想到头来，膝下竟仅余三岁幼子。
入秋之后，帝王身体每况愈下，曾召帝师于榻前密谋，不日便传出驾崩音讯。
传位圣旨未出，摄政王突然兵变谋反，把持朝政。
整个皇宫恍若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漩涡中心沉闷压抑，却丝毫没有波及千里之外的宁城。
一个月后，宁城丽春院。
此处是宁城最大的青楼，以色侍人者有，卖身不卖艺之人亦有。
青砖铺就，牡丹点缀，空气中弥漫着暖香，远处高台之上，女子抚琴而歌，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多得是人比花娇。
楼内，三两宾客拥着胭脂香的娇艳美人，步入厢房翻红鸳浪。
一处偏房中，气氛却与别处不同。
“只见她身着白色纱衣，宛若仙子下凡。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白玉簪，那是她与他的定情之物......”
一男倌落座台前，手持书卷，声音温柔将书中故事缓缓道来。
说到此处，倌人忽然停住。
“然后呢？然后呢？快讲呀！”宋棠夏手托着下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急切，对后续剧情求知若渴。
男倌轻笑一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雪白的脖颈暴露眼前，喉结缓缓滚动。
可对面女子却不为所动，满心扑在他拿着的话本上。
那少女看着左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随意挽了个髻，几缕碎发随意耷拉在脸颊边，双腿大剌剌岔开，毫无形象可言。
要说最引人注意的，就属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
“少主莫急，让我饮杯茶润润嗓。”男倌轻轻笑道。
“也就只有宋丫头来我们这地方，是真为了听书看戏。”旁边拿扇的貌美女子捂嘴轻笑。
“要不今个，试个新鲜的，我们这男倌的功夫，也是极好的。”另一个捧着水果的女子凑近宋棠夏耳边，轻声调笑。
“就男女房内那点事，有什么意思？”
宋棠夏眼神中透着一股“这什么玩意儿”的轻蔑，撇嘴道：“本少主能赏脸来你们这，还不是因为就你们抢到了京城传来的话本。”
她猛地一挥手，不满道：“都规矩着点，等哪天你们把我惹毛了，看我不把这给掀了！”
此时，青楼门口，一队身材魁梧的男人排列整齐。
带头的男人皮裘裹身，满脸胡茬，约莫四十岁。
他双腿岔开，抱臂而立，眼神锐利如虎，盯着眼前涂脂抹粉的老女人，严肃问道：“小夏有没有来这儿？”
老鸨挡在门前，讪讪一笑，“寨主说什么呢？少主才多大，怎么会在青楼呢？”
老寨主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
他这女儿向来鬼点子不少，上房揭瓦偷看人洗澡的事没少干，也不差这一桩。
他朝后头做了个手势，大伙们得令就要往里硬闯。
一旁的老鸨惊恐万分，见势头不对赶紧阻拦。
这要闹起来，岂不得掀翻她这地方。
可她一个妈妈桑，哪里拦得住他们这帮走南闯北的粗狂大汉。
老寨主领头，在大堂内横冲直撞，见人就掀，遇门就踹。
在他看来，青楼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头的人也没几个好东西。
一时间人仰马翻，但真就让他找着了宋棠夏所在的偏房。
宋棠夏听见动静活像被点着的炮仗。
究竟是谁敢踹她的门？
那人胆敢往她枪口上撞，看她不带人拆了他的骨头熬油点灯！
“嘭！”一声响动，门被踹开了。
宋棠夏眼神如豹，可回头呲牙一看，她双眸骤然瞪大，一下规矩起来，惊恐出声，“爹！你怎么在这？”
她心虚地扣着手，底下悄悄打掩饰，让房内三人先撤。
“我怎么在这？先说说你又怎么会在这？”老寨主胡子一抖，右手发力，一把提溜住宋棠夏的衣领，“走！跟我招夫婿去！”
一听这话，宋棠夏顿时傻眼了。
前些日他爹虽然跟她提过此事，但她以为他说的只是玩笑话。
宋棠夏悬在空中拼命扑腾，大声喊道：“我不去！”
“不是喜欢逛青楼吗？那我就给你找个夫婿，让你在家宠幸，岂不是更好？”老寨主嫌她太闹腾，喘了口气手往上一颠，就将她扛到了肩上。
一众人看着宋棠夏在老寨主肩上又敲又打，甚至用上了牙。
老寨主痛得“嘶”了一声，又给了宋棠夏一巴掌，就这么把她架走了。
不多时，父女俩出现在了酒楼楼台上。
屋内连着露台，往下看便能看到清一色的男人，都眼巴巴等着宋小少主赏脸扔个绣球，好被带回寨子里当个压寨夫婿。
宋棠夏在这宁城中，不亚于是个小皇帝。老寨主早年混迹江湖，结识了不少豪杰，这些年竟也闯出了些名堂，后来在城外山头建了个寨子。
他与别的山贼不同，专干劫富济贫的侠义事，宁城中的奸商们，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倒在城中积攒了不少好名声。
在寨子里过日子，既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又能享受荣华富贵，哪个男人不心动？于是楼下等着招亲的人格外的多。
屋内，宋棠夏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地双手环胸，脸撇过一边去，就是不看她爹。
地上满是碎瓷器、烂木屑，脾气一上来，宋棠夏把能砸的都给砸了。
就连她爹的那把宝刀，也给扔在了地上。
他爹搬了张凳子，坐在露台上，抬头望天。
“闹也闹过了，过来往下瞅瞅，哪个看上眼了，就带回寨里。”
老寨主虽疼爱自己这个女儿，但两人脾气一个赛一个的倔。
这事谁也不肯先低头。
一听她爹说话，宋棠夏又急眼，忍不住道：“我说了不要不要！宫里皇帝老儿选妃都比不得这架势，我的婚事劳你费这么大心思？”
她爹这些日不知怎么想的，总提起要为她操办婚事，说什么她也老大不小了，该寻个依靠了。
笑话，在宋棠夏看来，她堂堂一个黄花闺女，使得一手好枪，能镇得住一座山寨，要那夫君就做个摆设？
“你不招夫婿，又回回跑去青楼作甚？”老寨主说道。
以前宋棠夏年纪小，闯的祸事老寨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
但现在宋棠夏年纪不小了，再往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钻，就不合适了。
宋棠夏不满地辩驳，“青楼的姐姐花容月貌，男人也英俊潇洒，哪里不好过楼下那帮臭男人？”
她晃着腿，吊儿郎当地起身走向露台。
“你...！”这话又把老寨主气得涨红了脸。
楼下的男人们见着宋小寨主的身影，顿时起哄声更盛，争相往前凑。
宋棠夏托腮，不屑地望着下边，乏味地说道;“难不成你真指望我能看上楼下这些歪瓜裂枣......”
蓦地，她住了声，眼睛眯起，朝远处一个青衣男人望去。
大抵是继承了老寨主的好视力。
毫不费力，她便瞧清了男人的模样。
男人长身玉立，静静站在远处，在一众男人中却如鹤立鸡群，让宋棠夏不禁想起话本里的翩翩公子。
他皮肤白皙，骨节瘦削，但最引瞩目的还属他那张清绝的容貌。
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透着一股疏离之感，眉峰微微下垂，投下的影子罩着一双长睫的双眸。
可他挽起的头发又带着着些许凌乱，衣袍下摆透露着尘土卷席的痕迹，蹙着的眉头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落魄。
宋棠夏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她从没见过，世上还有如此出众却又恍若跌入泥潭的男人，这跟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炙热，柏长雪竟侧过身望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宋棠夏呼吸一滞，只觉得心跳陡然加快。
她隐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爹！我就要他！”宋棠夏扭头道，继而兴高采烈地捡起了那个被她扔到地上的绣球。
绣球在她手里颠了颠，随后划过半空，用力抛向远处的柏长雪。
先前还争相往前边挤的男人们，却没料到绣球会往后飞。
此时想退也退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绣球飞向柏长雪。
绣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向柏长雪。
柏长雪眉头轻蹙，护着怀中的小皇帝，侧身避开，继而警惕地望向四周。
“这人是谁啊？难道不知道我们宋小寨主的身份，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都不接？”
“嘁！就是个呆子，也不知宋小寨主看上他哪了？”
众人见状，一边痛惜怎么不是自己这么好运，一边对柏长雪的态度不满。
两个时辰前，柏长雪方由一队亲卫护送，抵达宁城门口。
前日，他还是京城中备受尊崇的帝师。作为皇子的老师，柏长雪于先帝卒前被召于殿前，得令未来皇位将传给唯一的幼子。
可小皇帝年幼懵懂，多方势力又暗中窥视，尤以摄政王为首的党羽，竟屡次设计谋害小皇帝，伪造圣旨妄图掌管朝政。
柏长雪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小皇帝落魄出逃，暂避灾祸。
宁城山高皇帝远，又是贼匪当道，罗昌的手暂时伸不过来。
柏长雪于山间遣散亲卫后，便带着小皇帝入城，本想寻个客栈暂住，没想却遇到了寨子少主招夫婿。
见自己的绣球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宋棠夏撇嘴，不满喊道：“喂！你怎么不接啊？”
说着，她便攀着露台的栏栅，一跃而下。
“跟你说了多少遍，走门！”老寨主不满叫唤，气得胡子直颤。
这一言不合爬墙上树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宋棠夏凑到柏长雪面前，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她定了定神，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接？”
面前乍现一人，柏长雪下颌瞬间绷紧，警惕地后退一步，然后才想起女子的问话。
他字字斟酌答道：“柏某人暂无婚配的打算。”
这时，他怀中的幼儿动了动，醒了过来。
宋棠夏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衣袍微微鼓起，底下竟藏着个小孩！
只见小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蜷着小手，滴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生得唇红齿白。
她见了一眼便欢喜得很，伸手想去逗弄，“这是你弟弟吗？”
小孩还没完全睡醒，抬头看着柏长雪，伸出小短手口齿不清道：“国......咯咯。”
国师哥哥。
四个字还没出，柏长雪的大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柏长雪脊背如弓弦绷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沉声回道：“嗯......我弟弟。”
宋棠夏弯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孩，“要不要跟姐姐回寨子？姐姐的寨子里可多可多好玩的！”
柏长雪袖中手指悄然握紧，心中不妙，“姑娘，我说了暂无婚配......”
宋棠夏指尖把玩着腰间缠绕的牛皮鞭，哼声打断他的话：“本少主可不管。既然我看上了，那你就得跟我回寨。”
气氛一时间降至冰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