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金桔刺客

15、第 15 章

　　夏天的夜晚来得慢。

　　六点半太阳还没下山，明棠靠在公交车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小猪毛茸茸的脑袋，车窗开得透透的，小镇傍晚的风吹进来，她偏头，看闻雀在手机上打字，【为什么不收闻猪？】

　　“我没什么时间，平时要训练，还要去干兼职。”

　　明棠尽量解释得真诚，但窗外的风吹得太舒服了，她声音懒懒的。

　　闻雀表情委屈。

　　【我也给钱！】

　　【而且我们都放暑假了！】

　　明棠笑了下，无视他前一句，“少爷，是你放暑假了。”

　　闻雀撇了撇嘴，一副很不喜欢明棠喊少爷的模样，在手机上打出几个没意义的符号，愤愤表达自己的不高兴不满意。

　　明棠刚开始还耐着性子去看，慢慢地吹着风，摸着猪，眼前就变得越来越模糊……

　　闻雀“抱怨”到一半突然停下，偏脸看向忽然靠在自己身上的明棠。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半边侧脸，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小株蒲公英的白色冠毛，落在她长长直直的睫毛间，微微颤动。

　　闻雀看了一会儿，抬起胳膊凑过去，用手指轻轻拨了拨，让它随着风飘走。

　　她看起来很累，眼下一片睡眠不足的青黑，天天在太阳底下训练，是比之前瘦了点，也晒黑了一点，但还是白，在那堆黑巧里白得扎眼。

　　闻雀其实经常去看她。

　　她训练很专注，跑得快练得狠，目光永远只看前方。

　　压下腰，教练的哨声一响，她就变成满弓离弦的箭，卷入鼓噪的风中，操场上所有男生的视线几乎都要落在她身上。

　　每当这种时候，闻雀就会觉得鸣风中学出现了两颗太阳，一颗高悬于穹顶照耀，一颗在操场上燃烧。

　　他稍稍放松肩膀，让明棠靠得更舒服，一低头，正好看到还在明棠怀里撒娇拱人的猪。

　　他眯了眯眼，不客气地将猪一把捞出来，摁在自己身上。

　　没用的笨猪，给学费人家都不收你，要你何用！

　　再醒过来，明棠看到的就是黑漆漆的窗外。

　　她一下清醒了，鼻腔全是被烘暖的皂香，抬头一看发现闻雀竟然还在。

　　察觉她醒来，闻雀立马转过头，昏暗的公交车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明棠摁了摁自己眉心，“怎么不推醒我？”

　　她这一趟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枕在闻雀的肩膀上，脸颊鬓角都睡出汗了。

　　小猪也躺在闻雀腿上，睡得四脚朝天流口水，怕它睡得不稳摔下去，闻雀还用一只手捞着它胖乎乎的肚子。

　　这会儿终于空出来，闻雀活动了下肩膀，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挠脸上的包。

　　“别挠。”

　　明棠抓住他手腕，眯起眼才看清他左脸颊两个鼓鼓的红包，一看就是毒蚊子叮的。

　　乡下的蚊子又大又毒，明棠从小就不招蚊子，但她见识过有小孩被咬得浑身是包，越挠越痒，最后变成红血印几年都消不掉的。

　　她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结果没电关机了。

　　明棠不耐烦地“啧”了声。

　　公交车七点半开完最后一趟，就会停在西郊的终点站，司机不知道为什么没喊他们下车，看外面天色，闻雀估计在这硬挨了一小时的蚊子咬。

　　她把小猪抱起来，拽着闻雀下去，周围稀稀拉拉停着几辆公交。

　　西郊这一片偏，大多都是农村自建房，住的也都是老人，八点多就躺床上睡觉了，周围连盏灯火都没有，只有远处才有亮光，是个小加油站。

　　明棠五岁起就在小镇上帮大人跑腿，对路都熟，也不担心，小猪这时候突然醒了，“哼哼唧唧”叫了两下，很没安全感地拱进她怀里，被明棠抱着拍几下屁股，安抚住了。

　　闻雀不知道是不是被蚊子叮怕了，离她离得很近，几乎是贴在她身上。

　　男生火力旺，整个人像团火源，暖烘烘的，明棠时不时就碰到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

　　夏天的夜晚闷热，远处是片池塘和菜地，蛙鸣加蝉鸣吵得明棠心浮气躁，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偏偏旁边这个人是个聋子，天又黑，看不清她的口型。

　　她伸手碰了下闻雀的胳膊，打算问他要手机。

　　闻雀手一抬，下意识就扣住了她的手。

　　明棠：……

　　她动了动，闻雀以为她要甩脱，一瞬间握得死紧，明棠觉得自己手都有点不过血了。

　　但闻雀很快回过神，犹豫了下松开手，转而捏住了她怀里闻猪小小的猪蹄。

　　场面有点诡异的好笑，明棠却没有笑他。

　　以前院里也有聋哑小孩，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比一般小孩更依赖眼睛，也更怕黑。

　　每个月底，院长会发点社会人士捐来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其他孩子都想要糖果、巧克力，他们却最喜欢廉价荧光棒做成的手环。

　　擦几周窗户才能换到一个，如珍似宝地戴在手上，哪怕最后手环的荧光变得非常微弱，像星星的碎屑，他们睡觉时也要紧紧攥着。

　　像攥着与这个世界唯一连接的银河。

　　小猪最烦被人拽着蹄子，一边愤怒猪叫，一边挣扎，最后还是明棠解救了它。

　　“它要被你捏痛了。”

　　明棠叹了口气，重新牵住他的手，低声道：“不用怕。”

　　“不用怕，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