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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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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次直播事故最后以何哲宇的退圈落下帷幕,主动退圈和演员犯事还是有区别的,剧能够照常播,不用下架也不用剪辑,赵序和平台依旧赚钱,不如说因为何哲宇身世的发酵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度,其他演员也依旧能正常宣发,只是少了个男主角而已。
脱离开娱乐圈,赵序的职务之便毫无用处,他没那个手眼通天的本事找到何哲宇在哪,也没脸去求谁查他,这件事并不光彩,叫侵犯他人隐私权,真干出来可能会被拥有朴素善恶观的何哲宇永远拉黑。
可是如果他不找到何哲宇的话,首都那么大,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小便利店在路边亮起,赵序需要买烟,何哲宇需要买水,他们在昏暗的街道相遇,赵序拉住他的手说一句“好久不见”。
人与人相遇需要那么多个机缘巧合,他们在一个小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行业里都能数年不碰面,赵序再爱做梦也不会奢求第三次好运。
如果没有一次偶遇,他们要怎么有个裂痕可开口?
赵序不知道何哲宇换没换手机号,他的通讯录置顶依旧在那里高高悬起,可他没脸低头。
他做错事了,对,自己工作上的情绪发泄给别人算怎么回事,何哲宇压根就不知道他在事业和家庭上又在同时面对什么样的变故,这些东西都不是他造成的,何哲宇只是知道他很忙,天天在家里等他而已,等到跳楼的前一天才只敢问他明天能不能推迟工作。
可是他就是没那个脸低头,自尊心炼成铁钩子挂在他脖子上把他跟烧鹅似的挂着,不许他动,每每打开通讯录又关掉,打开微信看看那个戴着眼镜的土豆头像又关掉,然后在被问忌口的时候他说戒碳水,不吃土豆。
他怕丢人,怕伤自尊,怕被拒绝。
丢人太可怕了,赵序已经从点头哈腰的一无所有的底层艺人爬上来,爬到天上去做资本家,如果他去低头伤自尊,那他就又回到最落魄的从前了,前到可能是他连亲爹都打不过的从前。
首都又下了暴雨,大得冻人,赵序木木地呆站在公司门口仰起头来看雨,有个可怜的呆瓜曾经因为暴雨失去了自己的室友也失去了自己唯一舍得租下的住所,于是在多年后又越过暴雨来为一个奢靡无度的大老板送把扛不过风雨的伞。
何哲宇不喜欢下雨。
他记得,每次雨下得很大的时候,喜欢看云看星星看天空的何哲宇都把头低下来,两个人窝在温湿度适宜的舒适房间里挤在一起,何哲宇一低头正好就看见他,然后像是担心他也被雨水冲走一样对他寸步不离,比晴天时粘人许多。
想着想着,赵序向门外的水坑里走了一步。
浑浊的雨水迅速浸过他柔软的羊皮皮鞋,天上地下灰蒙蒙冷冰冰的雨瞬间把他淹没,他的四肢都冻僵了,虽然他会游泳,但一个冻僵的人是游不动的。
何哲宇为什么不来给他送伞呢,何哲宇还会担心他被淹死吗。
“赵总!您怎么在淋雨啊!”
公司的保安正好碰上他,忙不迭冲进门里抢了把伞出来,“啪”一下替他打开。
……受不了了,这个世界一点也不解风情。
雨后的首都湿度惊人的达到90%,赵序觉得世界真他吗是快末日了,这还是北方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老家了,原来首都真有回南天,公司员工说地铁站地上墙上全是水,他去看了一眼,真的,吸进去的气跟蒸笼里抽出来似的,给他撒把姜丝就能蒸成赤红了。
他一个公司开在首都的基佬没法带何哲宇回老家结婚生子,上天垂怜他到把首都变成南城,满足他的封建欲,可惜天时地利人不和,老婆没了。
赵序自意识到他对何哲宇的感情后日渐失魂,只能努力往身边人那里挤去吸食一点人气,演主角是不可能了,现在进组几个月他两边的工作全都会乱套,但演个配角拍两集综艺的临时嘉宾还是没问题,他宁可搁置一点工作也要重新回到聚光灯下。
郑观雪在片场当尊贵的女主角,一场戏拍完后款款落座,靠在主角椅子上享受一群人的服务,见他的配角妆造做完向她走来,伸手把身边人遣散,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见赵序意气风发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郑观雪本性毕露地嘲讽他:“赵总,回春啊?老来俏。”
“真的?跟我以前长得一样吗?”赵序乐了,假装听不懂内涵他,认真地凑过去,“跟……刚拍完《一剑封喉》那年呢?”
“那都多少年前啦!怎么可能!”郑观雪揶揄,“赵总啊,您可不是演员了,您不说不靠脸吃饭吗?”
怎么这么多年还记着这句话,赵序急了:“那我是不靠脸吃饭啊!我,我靠脸,我……谈恋爱……”
何哲宇看见钱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有的时候和他对视还是会脸红的,赵序心想自己好歹是个电影演员,长得还可以吧也,这个皮相还是不错的吧,应该不会老这么快吧,他毕竟大人家六岁,岁月不等人啊。
声音越来越小,郑观雪耳朵多灵,听得清清楚楚,她嗤笑一声:“嚯,新欢啊?谁啊,你赵总谈恋爱不都靠钱砸,还需要靠脸?”
“………………不鸡道,”赵序蔫吧吧的,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罐女儿红往地里一埋拉倒,越老越值钱,“我想,但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见赵序好像有点认真,郑观雪决定不继续损他了:“还是何哲宇?”
“嗯呐。”赵序点点头。
“活该,”郑观雪哼了声,此人记仇时间跟邱月明不相上下,“你找他了吗?”
“这不准备找吗,这不准备阶段吗,你项目也得先做完方案才能执行啊,你……”赵序气急败坏了,“我到底老没老啊!你能说实话吗!就不是为了损我也不是为了安慰我的!”
郑观雪仰着下巴又喝了口水,淡淡地笑笑:“还行吧,你的骨相很难长皱纹的,想老还得再等十年,我觉得你还比之前好看了呢。”
“真的?!”赵序睁大眼睛。
“是啊,你最丑的就是何哲宇退圈前后那几个月,哇你当时忙得那脸垮的……反正我的男主角如果是你,我肯定找制片人耍大牌把你换了,”郑观雪又戳他心窝子,“哎呀依我看,他连那个时候的你都能接受,你这个方案再做十年他能看得上你的,不急哈赵总,哈哈。”
“你——”赵序气得咬牙,袖子一甩,“走了,伤自尊了!”
他的配角戏份没几天,拍完就走,过了几个月剧组杀青了,正赶上两个小老外休假回国,他们一伙人又攒在一起吃了顿饭。
吃完饭,邱月明带着牙线出去清理牙齿了,小胡坐在他旁边正在玩手指,赵序瞥了他一眼,假装随口闲谈:“……小胡啊。”
“嗯?怎么了,赵老师?”胡知川眨眨眼。
“我跟邱月明,都那样了,你也觉得,我们是好朋友?”他拿邱月明作隐喻,没头没尾地问。
“哪样呀?”胡知川没听懂。
赵序:“你知道的吧……我们俩认识,害,其实我一开始接近邱月明就是为了利用他,他家有钱有势有人脉的,他又红,懂行,长得好看……这也叫朋友吗?而且很多时候我是真心骂他的,很少有人能跟他熟了还不嫉妒他。”
胡知川点点头:“哦,我确实不喜欢别人接近他的目的不纯,或者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虽然他自己说他不介意,什么利用他的人终将有利于他啊,表面关系保持好就行别人心里想什么不重要啊,歪理。”
……看吧,连小胡脾气这么好的人都这么说,人果然要从一开始就真心换真心,走错路了就回不来了。
赵序心里紧了,又松了,绝望了,心死了,再没下一茬他就得崩溃了。
“不过那是因为我爱他。”
胡知川看向他:“我爱他,所以我希望每个接近他的人都是一腔真心的,他不需要有钱、很红、好看,旁人不会因为他的附加价值来接近他,不会仅仅因此来改变对他的态度,他也不用这么在乎这些东西,以至于心里辛苦。”
“但我没觉得这个行为有问题,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本来就是互相亏欠互相拖欠出来的,两根绳子要交缠才会打结,最终能打成什么样的结,死结蝴蝶结外科医生结,最开始交缠的方法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因为都只是把它们叠在一起。”
小胡说着说着笑了:“你们现在就是关系很好啊,那不就是好朋友,只有当下的感情能攥在手里啦。”
“……真的没关系吗,”赵序的眼眶有点热,“开始是错误的,是不真心的,沿着一条错路往死里走,都可以走到正确的目的地吗?”
“哎呀,地球这不是圆的嘛,路走错了,多走点就好了,”胡知川把手拢在一块儿,像是捧着个小球,给他展示尺寸,“再说了,心不就这么点大吗,走错了,你走一圈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就可以重头再来了。”
“不会有痕迹吗,不会有隔阂吗?就像花瓶碎了再粘上,它不是永远都有痕迹吗?”赵序又问。
小胡:“那怎么办呢,碎都碎了,可你选择的是把碎花瓶粘上,不是买个新的呀,不是买个新的更方便吗?”
小胡:“这不就说明,这个花瓶对你很重要,它的裂痕对你来说根本无足挂齿、比不上花瓶本身的价值吗?既然你只想要这个,为什么要在意痕迹呢?”
……何哲宇对他很重要。
很重要,很重要,他们的关系就算打碎了重新粘上,粘不完整又或是全是裂痕,也很重要。
赵序怕自己哭出来,把小胡一抱:“……谢谢你小胡。”
“不客气啊赵老师。”小胡听他越说越跑偏,猜到他说的不是邱月明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在说谁,只是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背。
邱月明正好从洗手间回来,看见他俩抱在一块,阴着一张脸:“……赵序。”
“小胡长得好看我抱抱哪能啦?(怎么啦)”赵序抬起头,故意惹他,“都他吗怪你个小心眼!一直不放他给我公司的项目拍戏,现在好了吧在国内拍不了了!”
于是邱月明把他的薄荷牙线卷歘一下拉长了,看起来要用绳子勒死他。
“……不抱了不抱了,”小命要紧,赵序撒手,“真小气!还浪费牙线!我一个0对你有什么威胁啊!”
“不浪费不浪费,”小胡抽身而出,笑着迎上去,一秒浇灭小气脑的怒气条,“正好我用用,陪我去呗月明。”
随后,跟着众人一起散场,赵序笑着闹着道了别,他坐进车里掏出手机,看着通讯录最上面的AAA何哲宇,这下真是师傅你做什么工作了。
低头吧,求你了求你了,赵序我求你了你低个头吧,道个歉吧,能伤多少自尊,本来不就是你当时做错了,但凡你当时稍微缓口气跟人家抱一下亲一下呢哪来现在那么多事,自尊心有那么重要吗,求求你了。
……重头再来吧。
心,也就那么大而已,绕一圈就绕一圈。
手指抖了抖,最终,他摁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铃声响了起来,一秒两秒三秒,以前何哲宇被他关在家里无处可去,两秒就要接起电话,现在他自由翱翔,不知多久。
隔了足足八秒,八秒的时间比八个小时还要长,已经不戴AppleWatch的赵序心如擂鼓却找不到一个证据,只能攥着衣角弄得很皱,听自己的心跳跳得胸腔发痛,痛点好,他还是要多痛点心,才能永远不要忘记对他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电话接通了,何哲宇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在那头响起:“喂?是赵总吗?”
“……是我,”赵序愣了愣,怎么会问他是谁,“你,你……你没有我的号码了吗?”
“不,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以为是其他人拿到了你的手机,”何哲宇向他解释,“怎么了?这边太吵了,刚刚没有听见。”
何哲宇的语调声音有点模糊,被周围人抹去了,赵序分析不出他的情绪,开心生气难过平静都没有,但只听措辞的话,听起来是愿意听他说话的。
赵序顿了顿,问他:“你现在,你……你在哪儿?”
厂里吗?好吵,但是厂里应该不让玩手机?他也不知道,但按常识来说好像是这样。
“我在地铁上呢。”何哲宇诚实答道。
“去哪?”赵序有些慌张,这不是上下班的点,他怎么在地铁上,何哲宇很少出去玩,他要去见谁?“你还在首都吗?”
何哲宇那头有轻轻的笑声:“……还在呢,去你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