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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没有说出口的惦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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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叶瑾瑜在厨房洗碗。白允然坐在沙发上,一边戳手机一边等她擦手出来。
等她坐下,他终于问了句:“姐,你端午放假打算干嘛?”
“和叶栗去香港。”她声音不大,带着洗净碗碟后那种特有的安静感,“路演抢到票了,就过去看看。”
白允然“哦”了一声,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又慢吞吞地问:“那我呢?”
她抬眼:“你不是巴不得放假躺着打游戏?”
“是躺着,但我没说要一个人。”他斜靠在沙发扶手上,语气有点不服气,“再说了……你和叶栗就能去,我和临书怎么就不配有名字了?”
叶瑾瑜忍笑没说话。
白允然一副“你看看你”的模样继续往下说:“而且——马上六月一号了。”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他盯着她的脸,小声说:“你生日啊姐。我记得的。我十四岁那年你还请我吃海底捞。”
叶瑾瑜心里轻轻一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你不是最不爱凑热闹?”
“但那是你啊。”他理直气壮,“你都不想庆祝生日,那我就得想。”
她一时没说话。
白允然凑近一些:“你要是去香港,我们也一起呗。叶栗不是一直说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转转?我和临书早就说好了,他说他妈也放他假。”
“……你们什么都提前定了?”
“那当然。”他仿佛有备而来,“而且我和临书已经打算好了酒店房间怎么分。”
叶瑾瑜挑眉:“你们俩自己一间?”
“不是,是我们仨一间。”白允然理直气壮地说完,然后顿了下,慢悠悠补了一句,“江哥也一起啊。”
她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和他讲的?”
“还没讲,但我知道他一定愿意。”他补了句,“你……不反对吧?”
她看着他,没说话。
白允然也不逼她,只低声说:“你生日,他要是在,你也不会孤单。”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别开目光:“我要是说不行呢?”
“那我就单方面通知他。”他说完又笑了,“反正临书也想他一起来,说江哥在,我们晚上的联机能打赢。”
叶瑾瑜哑然,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说拒绝。
沙发上的少年低头继续刷手机,仿佛这一切都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议,但眼底藏着期待。
而她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窗外夜色一点点深下来,心底某个早就风干的角落,开始有细小的温度往外冒。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照进客厅,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味。叶瑾瑜系着发绳从卧室出来,白允然正坐在餐桌边吃煎蛋,电视播着财经早新闻,他却一个字没听进去。
“你不是说不吃早饭?”她一边从厨房拿出另一只盘子,一边看了他一眼。
“是你煎的。”白允然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为了吃,是为了不浪费食物。”
“理由倒挺多。”她坐下来,低头吃了两口,然后问,“行李都收好了?”
“昨晚就弄完了。轻装上阵。”他指了指玄关边那个黑色登机箱,表情轻松。
叶瑾瑜点点头。
十点半,门铃响了一声。
白允然抢着去开门,门一拉开就笑着说:“哥,准时得像钟表。”
“你说了十点半。”江昱恒穿着一件藏青色休闲外套,拉着行李箱,神色松弛,像是来赴一场不算正式但不能迟到的约。
“进来喝口水吗?”叶瑾瑜从厨房探出头。
他点点头,把箱子放在门口,换了鞋,走进来。
屋里电视还开着,风扇低声旋转着。江昱恒接过白允然递来的水杯,随手坐到沙发上。
三人稍微确认了一下护照和登机信息,没人忘带东西,也没人迟到。十一点整,他们提着行李走出门。
叶瑾瑜最后关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的客厅——桌上还有三杯没喝完的咖啡,窗帘微敞,阳光照进她早上摊着的行李清单。
有种短暂离家的错觉。
路边的车刚好停下,司机打开后备厢,帮他们把箱子一个个装进去。
白允然坐副驾,继续负责和司机聊天。江昱恒和叶瑾瑜坐后排,车开出小区后,车窗外是一成不变的城市景色。
“这趟行程你定了哪几个点?”江昱恒看着她。
“叶栗那边先安排了场路演,完了就自己玩。”叶瑾瑜没看他,语气温淡,“吃的为主,景点其次。”
“说得像你不是吃货似的。”白允然回头说,“哥,她前天还跟我讨论要不要订那家海景茶楼呢。”
叶瑾瑜不置可否。
江昱恒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只微微偏头望了她一眼。
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发丝贴着颈侧,耳朵边是小小的银色耳钉。她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低头翻了翻手机备忘录。
车很快驶入高架,往机场方向前行。
这一趟不长的旅程刚刚开始,像是一场没讲清楚的预言。
中午阳光正盛,老宅前院被柿子树的枝叶遮住大半,光影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
怀念拎着一袋新鲜的水果和熟食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门没锁,几秒后,从里面传来拖鞋声。
“谁啊——”
门被拉开一条缝,闵文丽穿着家常的棉麻衣服,手上还拿着擦手的布巾。见到门外是怀念,她愣了一下:“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怀念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不是总说我不回来吃饭?”
她进屋换了鞋,把水果放进厨房,顺手把灶台上的汤锅调成保温档,动作熟稔得像从没离开过。
闵文丽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只是把餐桌擦了擦,又递过一副碗筷。
母女俩坐在餐桌边吃饭时,屋里静得只能听见汤勺轻碰碗沿的声音。饭吃到一半,怀念放下筷子,声音平静地开口:
“妈,我最近……恢复了一些记忆。”
闵文丽一顿,眉头慢慢皱起来,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怀念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语气不快,却很稳,“很突然,有些片段自己涌上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想先确定。”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瓷碗,“也想先自己理清楚。”
空气重新沉寂了一会儿。窗外有鸟叫掠过,远远传来街坊晒被子的拍打声,光影摇晃。
闵文丽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静:“你都记起来了?”
“不是全部,”怀念轻声说,“但……有些关键的东西,我已经知道了。”
她没提细节,却没打算回避。
闵文丽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探究,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保护欲:“时屿知道了吗?”
怀念摇头:“还没。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他。”
“你是怕他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顿了下,“也许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我们。”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阵。
闵文丽抬手替她拨了拨发丝,声音柔下来一些:“你现在这样跟我说,我很高兴。不是因为你记起来了,而是因为你不再什么都藏着。”
“妈。”怀念声音发涩,“我记起了很多,也更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想、那样做。我不后悔,只是觉得现在终于有能力去面对了。”
“我不会问这些。”闵文丽语气沉稳,“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记起那些,是为了放下,还是为了回头?”
怀念怔住。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最了解她的,不只是时屿,还有眼前的妈妈。
她没急着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告诉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我会想清楚的。”
饭后,闵文丽收拾碗筷时,怀念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安心许多。
不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而是因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人接得住。
她回到客厅,正准备帮忙把洗好的水果端出来,手机震了一下。
是时屿。
她接起:“喂?”
那边带着一点风声,是他走路时顺带带起的声音:“你不在家?”
她一愣,笑了一下:“你中午回来啦?”
“嗯,”他声音不紧不慢,“推了个饭局,回来想着看看你,结果只看见俩狗趴沙发上。”
“我回老宅了,陪我妈吃饭。”怀念说着往窗边走去,阳光落在她肩上,暖洋洋的,“临时起意的,没来得及跟你说。”
“好,”时屿顿了顿,语气仍旧平稳,“那我不打扰你们母女感情交流。”
“……吃过了,正准备走。”怀念笑着补了一句,“你要等我回来一起午睡吗?”
那边没立刻回话,半秒后低声道:“不等也睡不着。”
她心里忽然一软。
“我马上出发。”她说完就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冲母亲道:“妈,我走啦,晚上再打电话。”
闵文丽转身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点头:“路上开车慢点。”
“嗯。”
挂断电话后,时屿站在原地没动,手机还握在掌心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边缘,像是在平复某种说不出口的情绪。
屋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阳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把微开的窗推得更开了一些。楼下绿树正盛,微风吹过,枝叶晃了晃,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他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眼腕表,又随手拉了拉衬衫袖口,没急着坐下。
客厅沙发上,馒头醒了,正换了个方向趴着,看了他一眼,又像确认没什么好事发生一样打了个哈欠,继续闭眼。
时屿走过去,俯身在狗头上揉了揉,语气带着点无奈的低笑:“你妈是不是跟你说她‘马上出发’?”
馒头没动。
“那可能还有二十分钟,”他说,“至少。”
他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空调,把怀念常盖的那条浅灰色毛毯搭在自己腿上。手边的水杯里已经凉了,他没喝,半靠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他不是一个需要特别多言语的人,也不善表达想念,可刚才那通电话挂断时,他是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这屋子太空。
像是连光都轻了一点。
手机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他时不时看一眼,又像在克制不去点开导航看她的位置。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把客厅收拾得整整齐齐。抱枕摆好,电视遥控器归位,连茶几上的水痕也细致地擦干。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才回到厨房,重新接了壶水上炉烧,准备等她回来泡杯花茶。
狗趴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尾巴无聊地扫着地面。
时屿头也不抬,只说:“你等她回来喂零食吧。”
馒头似乎听懂了,耳朵动了动,换了个方向,继续晒太阳。
风吹进屋里,带着一点暖意。他看了一眼时间,心里算着——差不多也快到了。
而等她回来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安心了。
怀念回到家的时候,屋里很安静。
门一推开,客厅干净得像无人居住,但沙发上的那条毛毯和茶几上新泡的一壶花茶,清楚地告诉她——他回来了,而且在等她。
馒头第一个冲过来,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哼哼着跑去厨房,好像在“告状”。
怀念笑出声,脱了鞋走进去,声音温软:“你爸呢?”
“在卧室。”时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低而沉,带着一点刚醒时的慵懒。
她走进去,卧室的窗帘半拉着,光线柔和。时屿正倚在床头,身上还搭着她那条毯子,手里拿着本书,眼神却已经从书页移开,看向她。
“回来了?”他声音微哑。
怀念点点头,走到床边,在他身侧坐下,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你不是说不等我吗?”
他没回,只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语气温缓:“说不等,也没说真能睡。”
“我妈让我代她问你好。”她声音有点闷,窝在他颈窝处说话时气息扫过他的锁骨,引得他轻笑一声:“那你有没有替我表现得足够乖巧?”
“我看起来不像个乖孩子吗?”她仰头问,眼神亮亮的,带点调皮。
“像,”时屿低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嗓音低哑地说,“就是容易撒谎,说‘马上出发’的人从来没有真的马上出发过。”
怀念笑着锤了他一下,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拉进怀里。
两个人靠着躺下,床垫下陷出柔软的形状。她枕在他臂弯里,手指轻轻抓着他的睡衣领子,像是无意识的依赖。
时屿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在哄着她慢慢入睡。
窗外阳光暖暖地洒进来,馒头和蛋挞也跳上床角,各自趴着,像两个安静的毛团。
没人说话了。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那种——不需多言的、踏实的安稳。
飞机落地时是下午三点出头。
香港的阳光比想象中柔和些,六月初的热浪尚未抵达顶峰,空气里带着熟悉的咸湿味——海风混着都市的喧嚣,从高楼之间穿过,粘在皮肤上却不令人烦躁,反倒有种说不清的亲切感。
机场的广播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人潮穿梭而过,一行五人从闸口缓步而出。
“你订的酒店是哪里的?”白允然拎着背包边走边问,一副提前什么都没看的甩手掌柜样。
“铜锣湾,走路到地铁站五分钟。”叶瑾瑜打开导航确认地址,语气平稳。
“我看了一眼,酒店就在维园附近。”叶栗补充,“我们明天如果想吃早茶,附近那家半岛茶寮可以试试。”
“我以为你先想的是明晚的落日打卡照。”江昱恒在后头慢悠悠地说,“你朋友圈滤镜不是白调就是港风。”
“那是为品牌形象服务,不是我私心。”叶栗回头,微笑得一本正经。
“就你会做人。”白允然耸肩。
“毕竟我在公司跟他打工。”她看了江昱恒一眼。
“……那你老板在旁边你是不是该低调点?”叶临书小声提醒。
江昱恒没多说,只是笑。
出机场后坐机场快线转地铁,用时约四十分钟,到酒店时天色已经稍晚。酒店是叶瑾瑜提前订的,低调却干净,三间房,分两边挨着,行李放下,休息片刻后,叶栗率先拍了拍手。
“走吧,跟我去路演现场。”
“你不是说明天才开始?”白允然躺在床上不想动。
“今天是布展。”她挥挥手机,“我已经帮你们办了临时进场证,进去可以打卡拍照,不过别太吵。”
“我会像猫一样安静。”白允然说着却坐起身,把帽子扣在头上。
场地设在尖沙咀的一家综合商场二楼,主打潮流快闪区。玻璃橱窗后是正在搭建的展示架、背景板、投影屏。叶栗走进去开始指挥布展人员调整灯光角度,不知不觉就换了副干练口吻。
叶瑾瑜站在一旁看她指挥,眼里多了一分欣慰。
“你妹挺能干。”江昱恒站在她身边,语气含蓄。
“她总是这样。”叶瑾瑜说,“从小时候就很会在别人面前收起情绪。”
江昱恒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像只是顺着她的语气在听。
他们没在场馆久留,叶栗安顿好工作后便带几人离开:“别让你们觉得我只带你们来看广告。”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白允然问。
“去吃。”她挑眉一笑,“反正你也不会说不。”
晚餐选在庙街不远的一家老茶餐厅,金字招牌泛着油光,门口挂着“招牌鸡扒饭”“丝袜奶茶”几个大字,斑驳得恰到好处。
他们要了一整桌,包括:菠萝包、叉烧捞丁、云吞面、鱼蛋、咖喱牛腩和冻柠茶。桌面铺满,连服务员都笑说他们“是饿了一年”。
叶临书用筷子挑着叉烧,语气认真:“我觉得香港人处理叉烧的方式,比咱们那边温柔些。”
“你吃的是蜂蜜叉烧,本来就温柔。”白允然拿起鸡扒,“等你吃辣味双拼再谈感想。”
江昱恒也吃得很放松,不时还帮叶瑾瑜夹菜。她不多话,只慢慢吃着,偶尔低头擦一擦下巴边的酱汁。
“你生日。”江昱恒忽然提。
她一顿,抬眼。
“今天,6月1号。”他低声说,“你想过得平常些,我配合,但我不能假装忘了。”
她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手里的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盘沿。
“……谢谢。”
江昱恒没再多言。
饭后天已擦黑,一行人步行穿过佐敦,沿着弥敦道缓缓往维多利亚港走。海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港口灯火辉煌,夜色里折出万千倒影。
他们沿着星光大道缓缓前行,耳边是远处乐队演奏的老歌,街头艺人唱着粤语流行曲,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在讲述一段旧日情事。
叶临书走在前头,拍夜景拍到手机快没电;白允然拿着一只刚买的街头雪糕边走边吃。叶栗则挂着肩包在拍素材,一边回消息一边跟同事语音沟通明天流程。
叶瑾瑜和江昱恒走在最后。
她走得很慢,像是刻意在放缓节奏。
“今天太热闹了。”她轻声说。
“但你笑得多。”
她想了想,“……对。”
“以后,也可以经常这样。”
她没应声,只把风吹乱的头发拨开,侧头看他。
“你是说,和你一起?”
他看着她,不急也不缓地回道:“是啊。”
夜色深了,远处灯塔微光摇晃。
而他们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交错着,拉得细长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