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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春寒料峭,长安的第一场春雪悄然落下。

      漫天碎雪,如雾如纱,将千年帝都的朱墙碧瓦都染上了一层冷意。风吹过街道,卷起白雾般的尘雪,扑在来往行人的衣摆上,仿佛天地也要将人心染冷。

      北城门在晨钟声中缓缓开启,一队商旅打头进城,马蹄踏雪,车轮碾得吱呀作响。一匹不起眼的灰驴夹杂其中,驮着一名白衣男子。

      那人身披墨色斗篷,头戴斗笠,脸上覆着轻纱,腰间斜背一柄细长软剑,长剑未出鞘,却隐有寒意透出。他安静地坐在驴背上,仿佛旅人归途,风雪无阻。

      ——谢时鸾。

      他曾姓萧,今名谢,十年前本是将门之后,目睹家族覆灭,流亡边关,死里逃生。如今重归长安,他已不再是那少年郎。

      他的五官清隽立体,唇色淡薄,眼角微垂,自带几分冷淡与疏离。若掀开纱帽,定能惊艳满街。然而他并不在意被人看见什么,只在意谁不该认出他。

      “驴比马好,懒得快。”他低声自语,掌心拍了拍驴背,驴耳一动,哼哼两声,好似赞同。

      城门前哨兵扫了一眼,未多拦阻。他像极了江湖间行走的小人物,谁知这副皮囊之下藏着一口钝刃,在长安埋了十年。

      ——要拔了。

      踏入城门,眼前便是熙熙攘攘的早市。

      炊烟缭绕,叫卖声此起彼伏。摊贩叫卖红薯糖糕,孩童追逐打雪仗,商贾快马来往奔忙。谢怜舟目光一掠,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每个街角、暗巷、屋檐都入他眼中。

      “别急。”他低声说着,从怀中掏出铜钱,买了两枚刚出炉的烧饼,一枚自己咬了口,另一枚塞进驴嘴,笑容淡淡,“吃完得干活。”

      他咀嚼间,余光一转。

      ——有尾巴。

      第三个了。

      跟得不紧也不松,是内城训练出来的手法。谢时鸾微微皱眉,心下已有评估:这批人若归巡察司管辖,九成以上是顾清宴的人。

      顾清宴。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驴身,缓步走向城南方向。未行出百步,一道影子从人群中闪出,拦在前路。

      那人穿飞鱼服,身材挺拔,面相干净,神色恭敬却不失警惕。

      “谢公子?”

      “是我。”谢时鸾不否认,目光坦然。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巡察司总都督顾清宴大人相邀,请您前往衙署一叙。”

      信封质地极薄,却有一股冷意沁入指骨。

      谢时鸾拈起信笺,轻轻撕开。内页只寥寥数行,字迹冷峻:“驿站命案频发,需江湖中人协助。即日见。”

      他眼睫一垂,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好一个“江湖中人”。

      “顾大人认得我?”他语气不轻不重。

      “都督说,若您是‘白玉手’,便知该见。”

      谢时鸾轻叹一声,眼底波澜不惊:“那便走一趟。”

      ——

      巡察司,皇权之刃,掌刑诛杀,专办密案重事。

      谢时鸾一脚踏入那座灰墙红门的衙署,鼻尖便先闻到一股焚香味。四周无人喧哗,只余回廊处一声风铃,叮咚作响。

      他被引至内厅,厅内不设灯火,只一炉沉香氤氲,案后之人衣黑如墨,坐姿挺拔。

      那是顾清宴。

      他长身玉立,气质如霜。五官俊秀不俗,却透着难以接近的冷。眉峰压得极低,唇线极薄,仿佛一张脸天生带着“不可亲近”四字。

      “谢时鸾。”顾清宴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谢时鸾抬头,双目与之对视。

      顾清宴眉眼微抬,目光如寒刃般锁住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却多了一丝审视。

      谢时鸾心头一紧,他本不惧这世上任何目光,偏偏面对这人时,总觉藏不住锋芒。他眼睫轻动,微挑起下巴,不躲不避,仿佛要从顾清宴眼底看穿那层冷漠后的真意。

      顾清宴却只是冷静地望着他,像在估量一把刀的锋利程度,也像在试图回忆某段尚未确证的线索。

      四目相接,一时间竟是静默。

      顾清宴低头翻卷,指尖翻页轻如无声,像是掀开一场风暴前最后的宁静。他语气极淡,眼睫投下的阴影盖住半张脸。

      “三日内,北郊驿死三人,皆为前朝旧臣之后。”他说着,唇线未动,宛如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尸体无外伤,五官狰狞,心肺尽失。”

      他语调平稳得近乎冷漠,却因为这份冷静,反而令人心惊。

      那双眸子仍盯着案卷,仿佛从未真正把谢怜舟放入眼中,或许只当他是个工具,一个临时借用的刃。

      而此刻厅中只有香烟袅袅,沉香淡淡,雪光从窗缝透入,正好打在顾清宴肩头,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白,也更显那份不近人情的凌厉。

      谢时鸾心头微震。

      ——熟悉的手法。

      他低声问:“你想让我查?”

      “你擅阵法机关,识毒识刃。”顾清宴语气平淡,“藏风阁的法子,你懂。”

      谢时鸾目光微敛,心思已转百回。

      顾清宴的话,既是命令,也是试探。

      谢时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指尖轻扣着剑柄,语气仍显得平静,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讽意:“你怎么知道我懂?”

      他知道这句话是危险的,哪怕只是一句反问,也足以被认作一种挑衅。但他控制着呼吸,表情克制地像水面下暗涌的冰。

      顾清宴终于抬头看他,凤目细长,黑瞳如镜。他看了谢时鸾一眼,似要从他眼底掘出更深的底细,然后淡淡开口:“你不来,我便当你认。你来了,便替我查。”

      谢时鸾的心,狠狠一跳。

      这人……真是比传言还难对付。

      谢时鸾站定,缓缓收紧披风,眼底那层波澜在沉香雾气中逐渐隐去。他嘴角微挑,却不见笑意,像是习惯了在锋刃上谈判。

      堂内香烟缭绕,窗外风雪未歇,他仿佛立于一处缝隙中,旧雪未融,新局将启。

      他一拱手,动作不疾不徐,身姿笔挺,仿若多年军中旧训未曾散去,眸中已然收敛利芒,只留表面的温顺与平和。

      “七日之限,足矣。”他说这话时,语气不卑不亢,仿佛答应的不是命令,而是一场交易。

      心底却清楚,这一步踏入,便再无退路。

      ——

      出了巡察司,天光大亮,雪止云开。

      街头小贩依旧叫卖,行人匆匆。

      谢时鸾站在街角,挑了一柄油纸伞,墨绿藤纹,伞骨如弓。

      他撑伞远望皇城方向,语气轻淡却带着锋意——

      “顾清宴,十年前那一刀,若是你递的……我,便还你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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