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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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苏锦瑟又去了文桥街。
八九十年代留下来的综合楼挂上大大小小的霓虹灯招牌，转型成了老城区的商业中心。
楼梯不高，马赛克瓷砖秃的秃、黑的黑，就像逐渐空白的儿时记忆。
五金店、小卖部、锁匠店、二手典当占据黄金地段，再往上，五楼一间窗户顶着张霓虹招牌。
高山琴社。
很久以前，霓虹灯还是亮的，四个大字闪闪发亮。在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眼中，就像贫民窟里的高档演艺厅。
那时琴社干净整洁，玻璃墙擦得蹭亮，门口的写字板旁边摆了一架电子琴。
弹琴的小胖子头发梳得油亮，衬衫料子太硬了，楼下小卖部三块钱的蝴蝶结磨红了下巴。
“别乱动！好好弹！”一旁围观的家长呵斥。
小胖子瘪着嘴，强忍瘙痒，弹完一首《亮晶晶》。
家长殷切道：“大师，哦不，老师，我孩子这首还不错吧，他打小就有慧根。他这天赋，免费给您当学生你也不亏。”
琴社主人背手而立，闻言只是摇头，“别折磨孩子了，他的慧根长在别处。”见家长还有说辞，摆手道：“快回去给孩子换身衣服吧，都长疹子了。”
小胖子一听可以走了，先兴高采烈跳下凳子。后面的写字板完全露出来，漂亮的正楷粉笔字写着“儿童音乐比赛【文桥之星】火热进行中，获奖者学费全免，另有300元奖学金”。
最下面一行。
音乐无界。
条件虽不算优渥，在文桥街还是很有吸引力。更不用说，在当年高山琴社是文桥街唯一一家琴行。
琴社主人又试了几个人，只是不停摇头，难免心灰意冷。太阳西斜，他拂了拂绸子长衫的下摆，正要擦去黑板上的字。
苏锦瑟坐在倒闭的商铺门口，默不作声看了一个下午，这时候开口：“老先生，我可以试试看吗。”
琴社主人回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放下黑板擦，指了指空着的电子琴，“请。”
苏锦瑟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走过去坐下，先在裙摆擦了擦手，十指抬起。
欢快旋律从指腹与琴键相触之时迸发。
她的手指偏长，在平板上玩黑白琴键时施展不开，放在真实的琴键上却刚刚好。
一曲毕，老先生笑道：“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苏锦瑟指这黑板上还未擦去的粉笔字，下意识脱口而出：“奖金不是300元现金吗？”
老先生先是沉默，然后吹胡子瞪眼睛：“臭丫头，我在你眼中还不值300块？”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苏锦瑟只知道300块可以买好多好吃的。
“我叫沈知屿，小丫头。”沈先生拿着奖金在苏锦瑟眼前晃了晃，诱哄道：“叫声沈老师我听听。”
“以后我的琴社还会办很多奖金比赛，你要提高实力，才能一直赢钱，对不对？想提高实力，那就要多多学习，我不收你学费，琴社里的乐器，你随便玩。”
那时苏锦瑟不明白沈知屿这三个字在音乐圈的含金量，也不知道她获得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贫乏的物质滋养不出富裕的精神，她一心一意追逐奖金。
“我早就看出你利益熏心，迟早走上歪门邪道，只是没想到你连毕设都敢胡来！以后在外面，别说是我的学生，我老了，丢不起这个人。”
学院办公室，头发花白的教授背过身去，低声嘀咕。
“人穷志气短，乌鸦窝里飞不出金凤凰。”
苏锦瑟松开紧握的手，推开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吱作响，楼栋设计过早，采光不合理，外面太阳正大，楼道阴森潮湿。
感应灯坏了，灯光一直闪烁，台阶时隐时现。
苏锦瑟握紧吉他的肩带，另一只手抓住楼梯栏杆。
四楼拐角，几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蹲在一起抽烟，面对着楼梯的黄毛吹了声口哨，其他几颗五颜六色的脑袋抬起来，直勾勾盯着苏锦瑟看。
“正哦。美女，交个朋友吧。”
话还没说完，只见大美女一脚跨过两个台阶，背影一跃一跃眨眼间飞速蹿进楼道转角。
黄毛懂一些吉他，那女生背上的吉他包至少4kg！
“卧槽，不会是男的吧?”
苏锦瑟轻车熟路找到记忆中的位置，站在门口时却愣了。
高山琴社今非昔比，萨克斯、小提琴、钢琴不见了，大大小小的摇滚海报盖住泛黄的墙壁，其中一面挂满冷色调的吉他、贝斯。
柜台后面朋克打扮的女生抬头，扫了她一眼，“欢迎光临，看看有什么需要。”说完，又低头看回手机。
“你好，我想租用练习室。”
女生随手抽出一张表格从台面滑过去，“只有单人练习室，不提供乐器，50块一小时，办卡打九折。写下姓名、手机号、使用时间，然后扫码支付。”
表格空荡荡，苏锦瑟在第一行完成登记。
琴社生意似乎不好，练习场地全空着。她支付完，女生随手指了一下进门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就那间吧，门没有锁，直接进去就行了。”
练习室也面目前非，记忆中的钢琴不在了，现在是一台卡拉ok点歌机。
苏锦瑟探出半个身子，“你好，确定是这间吗，我没走错吧。”
女生道:“你把门关好就行了，在里面想怎么玩怎么玩，唱歌练琴都是一个价。”
苏锦瑟有点想走，可是钱已经付了。
算了，来都来了。
她关上门，放下吉他包环顾四周，门边的旧沙发破破烂烂，坐垫沾满陈年脏污。
与此同时，练习室外。
刚才蹲在楼梯间的黄毛双手插兜，溜溜哒哒走进琴社，“老板，我来交班了。”
柜台后的女生抬头，翻了个白眼，捞起挎包，“再晚二十分钟，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还好还好，明天还能见到老板。”黄毛嘻嘻哈哈凑过来，看见柜台上还未收纳的表格，“稀奇，今天居然有生意。”
“废话，没生意你早滚了。”说话间女生已经收好东西，“那我走了，你好好看店。哦对了，你等会儿切盘水果，倒杯水端过去1号房。”
“哇今天这么大方。”他摆弄着表格，上面的字体清秀工整，一看就是女孩子，“诶等等，是不是一个背着吉他包穿白衣服的小姐姐?”
“你见过?”
“看见她上楼了。”
女生赶着去演唱会，警告道:“别烦人家，要是把我的潜力客户吓跑了，我绕不了你。”
黄毛突然跳起来，捂住心口夸张道:“我是那种人吗，我有女朋友的。拜托不要因为我染了头发就有什么刻板印象!”
“我要赶车，不跟你贫了，好好看店!”
黄毛在门口探头探脑，确认老板的身影看不见了，唇边荡起一抹坏笑。
1号房。
苏锦瑟坐在沙发扶手，一只脚踩地，吉他放在屈起的右腿，上身略微前倾，右手扫过琴弦。
琴弦心跳复苏，轻快的旋律回荡，像一只系着蝴蝶结的小鹿。
苏锦瑟低着头，边弹边哼。
七年前，她黑暗中第一次尝试拿起笔，写下第一个看不见的音符，从此获得了自己的救赎。
她最好的年华不在校园操场，不在宿舍楼下的表白墙，也不在阳光明媚的课堂。
全在这里了，在五线谱之间，在亲手写出的每一段旋律之中。
数年之后，音符汇聚成谱，这首《直至黎明》就是她黑暗又梦幻的少女时代。
现在却成了他原野风的少女时代！
更生气的是他还改了曲子里所有的混合拨弦和泛音，那可是她表现少女心事的精华！
按照惯例，院方会邀请优秀毕业生代表登台演出，并与台下学生互动。
也就是说，她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原野风！
苏锦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深呼吸平复心情，正要重弹一遍，突然僵住了。
没有开灯的房间，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短短的亮线。
她抬头。
本来关好的房门开了一道缝，光线只透进来一小半。
门缝外有人！！！
“谁在外面！”苏锦瑟寒毛倒竖，吉他护在身前，另一只手抓住手机。
就在锁屏解开时，门从外面打开了。
瘦高的身影逆着光，单手举着托盘，另一只手臂撑在门框，挡在门口。
“咱之前见过的啊，美女。”那道身影走进来。
脸露出来。
是之前楼道遇见的黄毛小混混。
苏锦瑟后退，“老板！我要退费。”
黄毛笑了，摆摆手：“老板下班啦，这里只有我，而且我们这里不退钱。而且你弹得那么好听，我还想再听几遍呢！”
听到黄毛的话，苏锦瑟冷汗都渗出来了，手指已经按在报警键。“让开！我要出去。”
“嘶，好凶啊。”黄毛不以为意，又上前两步，“亏我那么好心，还给你切了盘水果，挺贵的，要不你吃点儿先？”
托盘上不仅有一盘水果，还有一杯水。
苏锦瑟紧盯着黄毛的一举一动，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手指在屏幕一脸戳了好几下。
就在这时，电话接通。苏锦瑟刚松出口气，话筒里却不是警察的声音。
“还没睡醒？”
X_L!?
苏锦瑟迅速作出反应：“我在文桥街36号百乐大厦五楼高山琴社，你什么时候能到？！”
心跳砰砰作响。
黄毛止住脚步，目光狐疑。
这时候X_L的声音平稳有力，“开公放。”
下一秒，他的声音回荡在对峙的两人之间。
“五分钟，只短不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