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宫阙》沈清慕

9、小狸（2）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整日，大部分的时间里是紫莲走在前面，看见漂亮的物事便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楚云天走上前付账。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天竟已擦黑。紫莲仍走在前边，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纸包。
　　楚云天跟在她身后，负手缓缓迈着步子：“还有没有想要的？”
　　紫莲摇头，一头紫色长发微微打着卷，轻轻摇晃。
　　“那便回去吧。”说完楚云天忽然伸手捉住紫莲的手腕，另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一个散发着淡红色暖光的球正悬浮在他手心中，“今后你若出门，便骑着它。”
　　说着修长的五指猛的合拢，接着暖红色光芒忽然盛放，照得人不敢直视，紫莲慌忙闭上眼睛，待再张开时，却只见一只小狐安静立于身前。
　　一双湿润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紫莲，一对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轻轻地抖了抖，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红色暖光，身后三条尾巴慢慢地摇晃着。
　　“三尾灵狐？”紫莲一惊，转向楚云天，“你降服的？”
　　楚云天淡淡笑答：“恩，若无坐骑，你终是出入不便的。这狐有些灵性，可幻化成人形，你若单独出去，也好护你周全。”
　　紫莲微微垂下头，正见小狐轻轻眨动眼睛，它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扫过紫莲的心。
　　灵界中的狐分三种，野狐、灵狐及仙狐。狐在凡间吸收日月精华得以进入灵界，进而在灵界中修行千年才为野狐。而世世代代生长于灵界的是为灵狐。自四界中各修行千年，是为仙狐。
　　长久以来，四界的统领者为保证自己绝对的统领权，早将四界之中所有法术高强的狐精全部斩杀。狐精本就极少，况且灵狐性子温顺，善与人相处，又是一个已修炼了三百年的三尾灵狐，想来楚云天也是破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并降服这样一只温顺的小狐。
　　“谢谢你。”紫莲伸手摸着小狐的头，转向楚云天，“不过，它这么小，怎么能做坐骑？”
　　楚云天不答，却见他一个翻身跨上小狐的背，那小狐见此便立刻昂起头，眼里放出淡淡的莹白色的光，身体同时扩大了一倍。
　　紫莲愣愣地看着，没想到方才还温顺可人的小狐忽然胀大了一倍。却觉腰间一紧，下一瞬间已经跨坐在狐背上，身子偎在了楚云天怀里。她吓得紧紧抓住楚云天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小狐迅速抿起耳朵撒开四蹄奔跑起来，猎猎的风刮过紫莲的面颊，有微微的疼痛感。
　　“试着放松，手抓住缰绳。”
　　一阵沉稳的声音入耳，似乎带着安稳人心的作用。紫莲任凭一双大手掰开自己攥得紧紧的手指，然后略略有些粗糙的缰绳被塞进手心里。
　　楚云天拿下她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素手，执在手里，摊开她的掌心放上缰绳，然后重新覆在她的手上，教她如何用缰绳的力道控制小狐的奔跑速度。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拉动缰绳，小狐果然逐渐慢了下来。他的手心里起了薄薄的汗珠，濡湿她的手背，她才发现，原来他的手心是热的。
　　小狐由狂奔渐渐转为慢跑，像是故意踩着曲调似的，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轻颠着，三条尾巴也翘的高高的晃来晃去。
　　紫莲的心渐渐安稳下来，她并未作声，楚云天也并不言语，只放任小狐慢慢跑着。
　　回到莲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莲院门前两个家丁挑着两盏灯笼，见楚云天和紫莲回来，赶忙弯腰见礼。
　　楚云天利落地翻身下了狐背，扬手拍了拍小狐的头，小狐眼里莹白色的光缓缓褪去，身体也缩回原来模样。
　　缩小后的狐背高度正好可以让紫莲的脚触及地面。很轻松地下了狐背，紫莲赞赏地看了看小狐，也扬手摸摸它的脑袋。小狐微微闭上眼睛，昂头在紫莲掌心里蹭来蹭去。
　　“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天界宇王爷成亲，一早我便会派人来接你。”
　　紫莲忽然怔住，暗骂自己白日里贪玩误了正事。想来楚云天今日带自己上街本是为了采办贺礼，却不想自己太过玩闹，忘了正事。
　　楚云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笑道：“贺礼我已备好，你无须多虑，快进去吧。”
　　紫莲也轻轻笑了，点了点头，转身正欲走，却见小狐忽然又散发出暖红色的光芒，待光芒褪去，只留一身着红裳的少女。
　　少女一身长裙，裙上绯红和莹白交替缠绕，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头上梳着两个抓包小髻，正带着一脸干净明亮的笑看着紫莲，“主人，我是小狸。”
　　“小狸……”紫莲望了望楚云天，又转向小狸，“你和我一起进去吗？”
　　“对呀！”小狸跳过去挽住紫莲的手臂，“主人走到哪里，小狸就跟到哪里！”
　　紫莲笑道：“那好，咱们回去吧。”说完抬手冲着楚云天摆了摆算是道别，便带着小狸转身走进莲院。
　　楚云天立在原地未动，直到再看不到紫莲和小狸的背影。
　　这夜里月华似水，星淡无痕，皎洁的月光映落他眼中一片湿润的温暖，那是在他眼中不常见到的感情。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掌心里的纹路清晰细密，却又深刻交结，像是命运的车轮反反复复，辗轧着一条又一条道路，可是路的尽头却不知是通向何处。
　　紫莲把小狸安置在自己隔壁后走回房间，月光疏朗，她并未点灯，缓步走到窗边，夏日里清冽的花香扑面而来。
　　她看见院外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在月光下越发清俊绝伦。他墨色长发铺洒在肩膀上，有风拂过时，发尾调皮的卷动为他整个人添了一份生气。
　　此时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而认真，这一刻，他仿佛是一个失措的孩子。
　　紫莲低下头，将脸埋在自己的手里，泪珠了濡湿她的指尖，她的肩膀轻轻颤动。
　　良久，当她再抬起头时，院前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渐行渐远，却再也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