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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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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教室里的几位同学,不知道有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要商议,围着周黎安说个没完没了,覃芮心里还惦记着火锅店那摊子事,干着急却没奈何,满脸生无可恋地在一旁徘徊。
终于等到人都走干净,覃芮眼巴巴地凑过去,一副做错事心虚又谄媚的表情。
“周总您好,我是经院16级的覃芮,今年研二,咱们之前见过一次,不过您大概不记得我了……”
并非覃芮客套,他刚才偷偷搜了下周黎安的大名,蹦出来的链接报道差点把他吓晕,什么中外顶尖名校光环什么投行最年轻总裁,用出类拔萃形容都过于平凡了,覃芮毫不怀疑,十年以后这位青年才俊一定是校友捐赠基金的中坚力量。
贵人多忘事,周黎安要能记得他这种小喽啰才有鬼,覃芮很懂得给自己找台阶下,他等着周黎安问“你是谁”,然后他巴拉巴拉把前情飞快回顾一下,紧接着切入正文。
但是周黎安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
“覃芮,”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所以格外有种正式的意味,听得覃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黎安抬眼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点玩味的笑,“上次的书还了吗?”
覃芮说:“……啊?”
周黎安说完,又偏过头摁了两下讲台的按钮:“这个怎么关,你知不知道?”
覃芮只好先放下心中的震惊,过去跟周黎安一起研究怎么关投影设备。
白色幕布缓缓升起,覃芮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落了个问题。
“还过了,不过不是我的书,是我们班长的。”
周黎安嗯了一声,对那两本书的来龙去脉不太感兴趣,好像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覃芮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啊周总,我今天下午真的有事赶不过来,不是故意逃课的,还有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咳了一声,吭吭哧哧地开始背查了半天的预制回答,“呃……”
中间忘词了,覃芮摸出手机想偷瞄一眼,一抬头撞上周黎安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下忘得精光。
“……就是这样。”他仓促地结尾。
周黎安面色古怪地沉默了半晌,最后像是被气笑了,摇摇头,轻嗤一声。
“我算是明白你作业不会写的原因了,上课不听,自己乱猜,老师不枪毙你已经算仁慈了。”
覃芮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一句:“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吧……”
“那你会什么?建议教务处纳入期末考试范围,”周黎安斜睨他一眼,关了手边的灯,“回家吧,这次我就当没看见。”
他走出教室,淡白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撒在长廊,像踩碎了一条薄纱。
身后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周黎安没理睬,但脚步越来越近,回声越来越重,他顿了顿,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覃芮正颠颠尾随着他,整个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周黎安拉长的影子里,表情像极了预备偷油的老鼠。
见他回头,覃芮眼睛亮了,有感这是个发声的大好时机,于是面带喜悦地向前一步,绞尽脑汁地开始溜须拍马。
“周总,特别感谢您上次帮我完成作业,真是好大一个忙……虽然对周总可能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如果您有空的话,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吃饭……”
这场面周黎安见得没有一万也有小八千,处理起来非常游刃有余,怎么回答显得礼貌得体,怎么回答故意给人尴尬,他能出本砖头厚的著作。
但覃芮讲得抑扬顿挫,很有种小学生演讲的感觉,他过于全情投入,反而缺失了那种刻意奉承的虚伪感——换言之,就是看上去太笨拙,让人不忍心讨厌了。
虽然像狗皮膏药,黏上了就甩不掉,不过……挺有意思。
“很重要的事?”周黎安正对覃芮站住,故意发难似的,带着点兴味说,“写不完作业被老师枪毙,生死关头,确实很重要。”
覃芮有点抓狂:“……能不能不提这茬了,我那就是个夸张的修辞手法。”
抓狂完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份,赶忙变回脸,伏低做小地承认错误。
“我错了,您随便提,我就该枪毙。”
周黎安似乎轻笑了一声,覃芮顿时备受鼓舞,追着周黎安的步伐,再接再厉地拍起马屁。
“您做的PPT发给我们班同学,全被镇住了,一直追问我准备了几周的资料,是不是找行业大牛偷师去了……”
“周总上次不怪我没认出您,我一看这么帅,还以为是隔壁北体的校草呢……”
他越说越离谱,周黎安听得眼皮一跳。
“还有什么?”
“那个……”覃芮绕了一大圈子,终于词穷,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说,”周黎安语气调侃,似乎早就把覃芮的小心思剖得一干二净,“你跟着我,到底想问什么?我已经刻意绕了条远路,需不需要再沿湖边逛一圈,让你好好考虑下怎么措辞?”
眼瞧着良机即将错失,覃芮眼一闭心一横。
“今晚金融学术与实务讲座这门课,你可不可以跟雷主任说,我只是中间出去了五分钟,没有缺课,”他的表情难得有些窘迫,停顿一下,又紧紧抿起嘴,“……因为我真的很需要平时分。”
周黎安扫了他一眼:“还有呢?一次性说完。”
覃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
“……我,我想问问贵公司还有没有在招实习的岗位,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内推的名额。”
他没有低头,可视线虚虚的落在周黎安的领口,固执地不肯再往上看,声音听起来有些抖,双手死死攥在身后,几乎捏不住手机。
就在周黎安准备离开教室的档口,他接到方凡的电话。
“学生还是要以读书为重,你目前的状态也不适合这项工作……本月工资结算后会按时发给你……如果有需要,我认识几个想找家教的朋友……”
无可厚非,站在方凡的角度,覃芮完全能理解,这种成天请假调班不服从管理的员工,不开除留着回家过年吗?但再代入自己,再次失去了好容易适应的稳定经济来源,覃芮简直心痛得无以复加,再想到今晚雷主任还没点名,他觉得自己丢了西瓜也丢了芝麻,恨不得把雷腾还有其他人都摇回来点一遍名再解散。
不过,话虽如此,其实也远没有到穷途潦倒的地步。
什么年代了,哪还会饿死人?他再不济也可以找到其他的兼职,摇奶茶、发传单,干什么都行,不是非得求周黎安施舍。
但……覃芮那瞬间鬼使神差,不知道怎么的,耳边突然想起邓游对他说过的话。
“覃芮,你就这么喜欢攀高枝吗?”
“又或者说,是你天生喜欢服务,就像当时……服务我一样。”
他就该是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对吧?手边有救命稻草为什么不抓?更何况周黎安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粗壮的大腿。
大腿轻笑一声。
“常年在招,不过我并不认为你现在的能力可以胜任我们的工作”,此刻周黎安格外像一个老道的商人,拿住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覃芮讨价还价、斤斤计较,“毕竟你连小组作业都无法独立完成。”
覃芮:“……”
他再次修正对周黎安的印象,他是个好人,可惜同情心有时缺位,这么想着,覃芮难免有些垂头丧气,步伐也慢了下来,渐渐落到周黎安身后。
“……脸皮还挺薄,怎么过到现在的?”
覃芮没听清:“你说什么?”
周黎安再次叹了口气,循循善诱地说。
“想要公司招你?总得展示出来点什么吧,或者就当我是你的面试官,为什么要录取你?说说看。”
“……”
这句话瞬间把覃芮拉回从前的面试现场,一看见那些满嘴中英专有名词的精英,他就怵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舌头打结,回答问题像在说绕口令,原本记得挺明白的知识点,犹犹豫豫也说不明白了,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所以覃芮后来压根就不去投递这些实习了,何必自讨苦吃?他又没有受虐倾向。
但可能是他和周黎安的开场就很奇葩,把他的弱智完全暴露出来了。
覃芮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对方早都认清他的真实面目,就算真的开始背“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或者突然来段二人转什么的,也会被当做正常发挥,还有机会触底反弹。
而周黎安的语气……说实话,和覃芮见过的相比,确实过分温和了,温和得覃芮有点受宠若惊,心想,这是多么好、多么平易近人的一位总裁啊。
他的潜意识似乎抓住周黎安态度里的一丝微妙,心里没琢磨明白,身体先惯性地顺竿爬,格外贱嗖嗖地对周黎安讨好一笑,眼神和街边摇着尾巴等待投喂的流浪狗别无二致。
“我,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资格,但周总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真的很好用。”
周黎安一顿,不知道如何评价覃芮的用词:“你很好用?比如呢?”
“比如说……我性格稳定,可以随便辱骂欺负……”
“没有意义,我们做的不是心理咨询义诊。”
“再比如……我虽然很多技能都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学得不快,但我胜在坚韧不拔持之以恒……”
“不错,放在小学生作文里,这种修辞我给满分。”
“还有……我这个人忠心耿耿,绝对不需要担心商场上我会背叛您……”
“少看无脑小说和电视剧,覃芮同学,”周黎安再次扭头瞥了眼他,眼中映出一抹蜻蜓点水的笑意,“好好想,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