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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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绾是在幽凰幻境里找到的子寂。彼时，他还沉浸在当何安的角色中，着迷一般地看着琉昔，被青绾一语打破幻想，“她的灵魂早已散于天地，就算只剩一丝灵识，也只是残缺的碎片而已。”
他的眼神寸寸冷了下来，可声音还是柔和的，“琉昔，去帮我喂喂池塘里的鱼好吗？”
琉昔十分听话，点点头，轻盈地转身离去。
他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悠悠地转回身，面对着青绾，装模做样地感叹一句，“那些嘴里天天喊着苍生大义的人，往往都没有设身处地，而设身处地又哪有身临其境来得真实。如今，我们都有相同的痛，你为何还要戳痛我呢？”
“你现在是谁呢？”青绾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何安，子寂，还是幽凰？”
子寂思考了一阵，说：“他们都曾在我身上活过，而我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我是他们所有人未竟之事的执念。”
“幽凰想要整个人间，何安想要琉昔。”他走近她，凑在她眼前，一字一字轻佻地说：“子寂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他想要自由。”
子寂突然哈哈地笑开，笑不可支。
“青绾，你还是这样，装傻。”
他笑完了，突然严肃了神情。
“造一场大梦不好吗，这场梦永远不会醒，所有人都会与我们能一起沉睡，生与死，真实与虚假，重要吗？”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需要骗自己的，都是假的。”
突然，她眼前一闪，白光乍现后，蝴蝶飘飞，水草丰茂，树木丛间，白璃缓步其中，身后是一晃一晃走着的重岚，嘴里念叨着碎语，白璃含着笑耐心地听着，偶尔回一句话，逗得重岚一颤一颤地笑。
她一惊，喊道：“白璃！”
可白璃并没有听见，仍旧顾自走着。
她正要去拽住白璃，下一秒眼前之景又变化成了人间军营的模样，云岫与姜满对坐桌前，云岫在看兵书，姜满安静地煮一壶茶，灯火幽微，红袖添茶，他紧锁的眉头一点点展开。
青绾的心猛地一缩，想要上前，却被子寂拽住回了魔界的小院里。
慕遥在院内安静地扫着落叶。
他的话如刀割在她心上，“他们自愿来此，也甘愿永远留在这里。这世间有太多遗憾，可它们都能在这里被平复，这就是幽凰，这才应该是幽凰！”
青绾如一具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夷山。
她心头有一份滚烫的执念，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她。
“青绾……”
有人在唤她？
她迟钝地转头，看到了山上的一众小妖精们。
他们怯怯地，但又坚定地靠近她。
“你们来做什么？”
松鼠精上前递给她一个松塔，跳到她的肩头，猫妖在一旁说：“山主有吩咐，等你回来了，我们要好好照顾你。”
她茫茫然地看向他们，又猛地回头看向暮雪居。
孤零零的躺椅上空无一人。
——“青绾，你的路还很长，要好好活啊……”
她如受雷击，颓然间，几欲跌倒，小妖怪们一拥而上，将她搀扶住。
一双双手，柔软地支撑住她。
原来，他早有预料，他留给了她最好的——温暖人间。
整整一天一夜，青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安安静静。
第二日，她出门时，屋外，小妖精们都认真地看着她。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直到即将走出暮雪居，才说了一句：“我要走了，我会重新加固夷山的结界，保你们无虞”
松鼠精似乎有话要说，急着要去找青绾，被猫妖拦住了。猫妖抹抹眼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表面最冷硬的人，偏偏有一副最柔软的心肠。
青绾走到三不管地带时又被人叫住了。
“青绾。”
她抬头，正撞见梧阑摇着扇子对着她笑，疲惫，却残艳。
梧阑说：“无方界的魔兽在帮他猎取人间魂魄，我会带着魔兵去阻止它们。”
“为什么要这么做？”
梧阑叹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我活了很久了，久到……符因在的时候我便在了。”
“什么？”
“我这一族比较特殊，血脉与记忆也一起传承，当初我的先祖在符因战神手下建功立业，十分崇拜符因战神，一代又一代，都热切地期盼，等待着符因战神的归来。故而，我一直守在幽凰花旁，等待着能够征服它的主人，我坚信，能够征服它的人，一定就是符因战神。”他笑了声，“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先祖死在符因变成幽凰之前，故而这份执念，从一开始就错了。而我也受够了为别人而活。”
“挽东，我的挽东，你一直做的很好。”他牵起她的一缕长发，眼神又变得熟悉的那般热切与缠绵悱恻，“我会替你挡下除了幽凰的任何人，全当是我的赔礼。”
青绾扯回了她的头发，“可我并不会原谅你。”她越过梧阑，步履稳健地向人间走去。
人间已大半成了幽凰幻境养料。
青绾抽出影剑，蓄力向幻境劈过去，被幻境外的结界稳稳挡住。
青绾又劈第二剑，第三剑……第七剑时，子寂终于出来了，皱着眉头看着她，“何必如此呢！”
“毁了它，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青绾却笑了起来，“他临死前让我好好活，老是做梦，也不行啊。”她猛地又向幻境劈过去一剑，这一剑硬生生将结界劈出了一道裂痕。
子寂终于不能再袖手旁观，而是幻化出幽凰向她袭来。
青绾同时也割破手掌，鲜血疯狂涌出变成疯长的幽凰，与他缠斗起来。
“没想到，你的幽凰竟不是花架子。”
青绾不语，只是调动所有灵力供养幽凰，可即便这样，她的幽凰比起他，还是逊了三分。
他遗憾地说道：“是我给予你的种子，你拿什么来赢我呢？”
她面不改色，心里却知道，如果她得到了重岚的一部分幽凰或许还有可能，可如今单靠她体内的一点幽凰，她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他的。
可她依旧不放弃，甩手将影剑裂成无数碎片与暗影，配合着四散的幽凰花瓣向他袭去。
他抬手，一朵巨大的幽凰挡在他面前，轻而易举地挡住所有进攻。只一息，他闪到她的身边，一朵血红的幽凰在她面前绽放，他低声细语，“你真的，不想念他吗？”
她呆愣住了，慕遥一身青衣落拓，提着一盏灯站在她面前。
他气色很好，不像这些日子病怏怏的，脸色惨白。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初最好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她低着头，在空巷中笔直地走，周遭咫尺，热闹喧哗，暖春绿夏飒秋寒冬，鲜活动人，与她无关，亦无甚区别。
她只想跟着他走。
可走着走着，他却停了，他说，青绾，我就陪你到这儿了。
她的心顿时被狠狠地捏住，挤压，酸涩的痛流满四肢百骸。
这一刻，她才终于愿意抬起头。一瞬间，她的眸被柔和的微光点亮，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提着一盏古朴琉璃灯，青衫落拓，对她温柔一笑，说，青绾，向前看啊……
青绾，向前看啊……
她眼眶里挤满了泪，咬牙于虚空之中握紧影剑，拼尽全力用力一挥，慕遥顿时如烟般消失在眼前。
而后，她闭上了眼。
子寂所造的幽凰幻境比自己高明，她在他手里占不到便宜，一不留神就会被带进幻境之中。
她双手飞快结印，灵力在她身边疯狂波动。
子寂叹口气，“你何时才能明白，你我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不欲与你自我残杀……”他突然噤了声，随后，声音也变凉了，“你何时拿到的离灯？”
青绾说：“自然，是你的幻境里。”
子寂顿时想起，幻境里，云岫与姜满之间，有一盏不起眼的灯。
云岫竟然将离灯带进了幻境中。
青绾操控离灯，在下一刻，将二人皆卷入离灯之中。
离灯中一片黑暗混沌，伸手不见五指。
幽凰幻境在这里根本无法展开。
子寂凝结幽凰花瓣围绕在自己身侧，“青绾，你惹到了我，就别怪我狠心了。”
下一刻，无数花瓣如利刃般以从来没有的速度向青绾袭去，可青绾却像突然凭空消失了，子寂感受不到她的一丝灵力。
他终于有些慌了，连忙将自身的灵力铺开找她。
突然，影剑飞快划过，他急忙躲闪，可即便这样还是被切断了一条胳膊。
他转身面对着青绾，脸色暗到不能再暗，他咬牙切齿道：“经年不见，你倒是有所长进。”
说完，他将所有漂浮在空中的花瓣一起引爆。
即便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他也要杀了她。
他紧张地听着声音，疯狂的爆炸声中没有别的声响，就在他以为她已经跑远了之时，一把冰凉的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青绾吐出一声极轻的呼吸，“我经过千年黑暗，此一刻，方觉光明。”
他震惊到无以复加，连声音都暴躁地喊起来：“你杀不死我！”
万年前他们就杀不死他，只能将他封印。她打败了他又如何，不是照样杀不死他。
青绾轻声说：“已经过去万年了，幽凰。”话落，影剑剑身上突然燃起青焰，猛烈地灼烧着他的身躯与神魄。
他惊恐万分地拼命想要逃离，却被青绾用幽凰和影剑死死地将他钉住。
她身上的血拼命地流，痛苦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只有剩下拼尽一切力气。
她从尘镜中带出的青焰，经过她与慕遥的研究改进，又用上她去上界得到的改进办法，烧死已经处于惊恐中的幽凰绰绰有余。
幽凰仍在垂死挣扎，它拼命地用花瓣刺打青绾，青绾的后背与胳膊已经血肉模糊，白骨可见，可她依旧没有松手，死死地钉住它。
最终，幽凰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哀鸣，化作了一捧灰。
青绾仍旧做着握剑的动作，砰然倒下。
等她再醒来时，床边坐着的是云岫。
见她醒了，他扯出个笑，安抚她：“放心吧，一切都结束了。”
幽凰死了，这世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建，一切都欣欣向荣。
可她眼里并没有什么情绪。
云岫把离灯放在她的床头，低声道：“其实，我真的想过抛弃所有，在幻境里和她共度一生的。”
青绾问：“那后来为什么不了？”
云岫苦笑一声，“长思还在外面呢，她还小，还有她的大好人生要活，没我在身边，她会很难。”
“真好啊，你还有其他的牵挂。”
可她一无所有了。
“青绾，你还记得离灯的作用吗？”
她转头看他，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一句。
“你曾跟我说过，当初你就是从离灯里爬出来的。”
“是……离灯可以养护魂魄。”
云岫笑笑，“你或许忘了，也或许慕遥没跟你说过，他在安排琉昔时，曾用一魄进入她梦中告知她后半生命运，又用那一魄延续了她几年的寿命，后来这一魄跟着琉昔来到了离灯之中。我已经找到他，并且好好地安置了，若你等得了，便试着等等看，他或许，还会回来的。”
青绾已经懵了。
——“青绾，我们还会再见的。”原来，他并没有骗她。
许久，青绾仍一动不动，只是泪流满面。
云岫叹口气，“青绾，好好地活着吧，活到……什么都能放得下的时候。”
她垂下头，肩膀耸动，哽咽不止。
这一年的雪快要落完了，院里的花草死了大半，没熬到这个冬天。青绾把一些实在救不了的铲了，又换上新苗，长势喜人。
山腰的猪妖刚修成人形，不知天高地厚，不断找人打架，不断有小妖怪找她哭诉，她不堪其扰，亲自上门把猪妖揍了一顿，揍到猪妖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山上终于安静了，小妖怪们纷纷拥戴她。
这一年，白璃上神伤重离世，天上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红雪。
青绾把通天柱拆了，彻底把无方界封死，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守涯离分。
这一年山上又有一位未亡人找到了伴儿，青绾亲自主持婚礼，回头时她打量着身后的花颜与涯如，打趣一句什么时候给你俩办喜事？
二人红着脸，左顾右盼。
她渐渐的，有越来越多放不下的牵绊，一点一点地堆满了她的时间，像是花一点一点地开满了的院子。
她渐渐明白慕遥曾说的，他不是一直在等她，她只是会想起他，在她点起灯的时候，在她给花浇水的时候，在她处理山上小妖怪闯的祸时……思念一点点累积，爱也一点点蓄满，只等他回来的那天。
故事已然暂时停歇，生活还在继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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