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图》青时昭

20、喵喵

　　万年前，幽凰祸世。它屠戮人间，吸取万物元灵，众神不敌，人间如坠炼狱。

　　就在山河倾覆之际，有一位不知名的神，以法宝困住了幽凰，拼尽所有神之力，将其斩杀。

　　史载，那法宝不知何状，也不知是谁锻造，只见其青蓝之光笼罩天际，劈开光明之路。

　　神魔大战后，众神陨落，那件法宝也再未现世于人间。

　　昆仑坍塌湮灭，只余神殿高悬于天。

　　后来人们才发现，幽凰多了一处空间，内有凶兽以封息柱镇压，人们取名为无方界。

　　——

　　次日，阴云密布。

　　皇宫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祭祀事宜，人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匆，青绾在其中四处乱窜。

　　祭台很大，下方摆放着数头牛羊，珍宝和粮食。

　　她东嗅嗅，西看看，终于让她找到放在台下的小盒子，遂伸爪。

　　有人戳了戳她的头。

　　她烦躁地抬头看去，眼睛里却现出了惊喜。

　　是途！

　　途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个刚有灵智的妖精，还敢祸乱祭祀？”

　　她连忙摇头。

　　冤枉啊大人！

　　他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指指盒子，“那你这是做什么？”

　　青绾恨恨地把爪拿开。

　　途拿起盒子，又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癸夫人的遗物，你拿来无用。”

　　“喵……？”

　　——

　　途将蓝盒子放在祭台中央，抬头看天，沉思良久，对皇帝说道：“今日不是祭祀的良时，陛下还要继续吗？”

　　皇帝很倦怠地点点头，“朕不想等了。”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等到如今，他最恨等。

　　他想她想得发狂，却只能每日看些朦朦胧胧的皮影，和没她三分神韵的画。

　　他催促着途：“快些开始吧。”

　　途只能照做，打开了盒子上的结界。

　　青绾早就趁人不注意跑到了祭台上，钻进了途的袍子下，此时更是急得顺着途的裤腿往上爬。

　　途哭笑不得，不动声色地弯腰将青绾抱到了胸前，藏在了宽大的祭袍里。

　　青绾睁大双眼看盒中的物件，到底是什么需要用结界来封存？

　　可她只看了一眼就失望了。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同心结，甚至因为年岁久远有些褪色。

　　她垂头，丧气地卧进了他怀里。

　　途取出同心结，手中凭空出现青色的火焰，将同心结吞噬了静。

　　他低声默念咒语。

　　那曾承载少女情丝的旧物，彻底化为了灰烬，顺着风飘向天际。

　　皇帝兴奋地仰头望天。

　　祭台下，数头牛羊的血流得欢畅。

　　他急切地问：“朕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途回答：“若她愿意，今日就会与你一见。”

　　“好啊，好啊！”他兴奋得目赤拍掌。

　　青绾听到他们的话，不禁想，他们的愿望真的会被天神听见吗？

　　“若是从无应验，他们也就不会拜了。”他仰头看向远方，“你看，天神地祇们，都在聆听呢。”

　　春风拂过大地，万物欣荣。

　　青绾震惊地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他。

　　他温和地笑笑。

　　“别怕，我在用意念与你说话，旁人听不见的。”

　　“你记得我？！”

　　“我居幽冥这么多年，只你一个带着记忆回阳间的，自然记得。”

　　青绾还有疑问。

　　“你为什么来人间了？”

　　“因为帝王的强烈愿望。在我来之前，他已经祭祀多回。”

　　途抱着青绾下了祭坛，一边走一边说：“他请求再见癸夫人一面，癸夫人已经去世，不过魂魄还停留在予生院，我便将她的魂魄带了下来。”

　　“既然你都把她的魂魄带下来了，为什么还要祭祀，烧掉蓝盒子啊？”

　　“是她要求的。”

　　青绾很不解。

　　途温声解释：“这是她情浓时送给皇帝的信物，也是唯一信物。癸夫人在世时，会一二法术，盒子上有结界，只能拜托我将其摧毁。”

　　“癸夫人不爱陛下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有王后，三夫人，九嫔。癸夫人生前，十分貌美，但不算专宠。后来，癸夫人跟随王后出征，在一场战役中，被陛下当了弃子，全军覆没，癸夫人也葬身火海。”

　　不知不觉间，途竟然带她走了很远，马上要出皇宫了。

　　他把青绾放了下来，“明日我来取癸夫人魂魄，再来找你玩。”

　　青绾摇摇爪。

　　途没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晃晃悠悠，一路悠闲地回到了皇帝寝宫，他一见到她，就赶紧把她抱进了怀里。

　　“她要来了，你也很期待，是不是？”

　　“她走后朕总是做梦，梦到朕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站在梅树下对着朕笑，雪白梅艳，这可都比不上她，她只笑笑，朕的心就开始跳。”

　　“她向来温顺，哪怕朕忘了去见她，她见了朕都是笑的，声音温柔又好听，说她不怪朕。朕的后宫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笑起来有她好看……”

　　“是朕错了，她要多少牲畜，人牲，朕都给她，朕不想她一个人在阴间还要难过。”

　　“癸娘啊……朕很想你，你快回来吧。”

　　一阵风吹过，殿内的烛火一瞬熄灭。

　　皇帝抱紧了怀中的小猫。

　　屏风后面现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癸娘，是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青绾看见那道人影晃了晃，从屏风后面漏了出来。

　　下一刻，皇帝猛地把青绾抛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惊叫骤起。

　　青绾被摔得头昏，爬起来后第一眼看向癸夫人，也是眼前一惊。

　　这哪是什么妙颜女子，全身已经被火烧得黑焦，脸上根本分不清哪是眼睛哪是鼻子，一张嘴烧穿了，不张嘴都是一片白骨森森。

　　她走近皇帝，皇帝却惊叫着后退，躲到了床帷下。

　　“滚开！给朕滚开！来人，来人啊！！”

　　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向她扔去。

　　茶杯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面目全非。

　　她却畅快地笑起来，声音尖细刺耳，直穿耳膜。

　　皇帝惊恐地捂住耳朵，狠狠地闭着眼。

　　青绾只觉无趣极了。

　　她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天果然不好，阴沉到现在，到底还是下起了雨。

　　她作为一只猫，很不喜欢沾水。

　　可她不想回去，也不想待在这皇宫。

　　她一路小跑，跑到宫外，爬在树上用灵力喵喵地叫。

　　没叫一会儿，途就站在树下，无奈地看着她。

　　“你这样很危险，会招来别的妖，它们会吃了你。”

　　青绾才不管这些，能吃她的妖还没出生呢。

　　途张开了双臂，她纵身一跃，稳稳跳进了他怀里。

　　“跟我走吗？”途问。

　　她点点头。

　　途撑开十二股伞，一人一猫走进雨幕。

　　青绾趴在途怀里郁闷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形啊？”

　　“需勤加修炼，再过二十年吧。”

　　“二十年？！”

　　“于妖而言，二十年不过须臾一瞬。”

　　“可于人而言，可是快半辈子啊！”

　　途笑了，“你又不是人。”

　　青绾垂头丧气。

　　途安慰她：“若你有天赋，说不定时间还会更短。”

　　青绾有气无力地应和。

　　都是安慰人的。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跑到途面前，磕头行礼。

　　“大人，您快回去吧，陛下急着找您！”

　　途说：“我知道了。”

　　青绾轻轻冷哼一声。

　　途摸摸她的脑袋，“小猫，先陪我回一趟皇宫吧，我现在要去将癸夫人的魂魄带回来。”

　　青绾惊讶：“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途没有说太多，似乎一切早已了然于心。

　　他只是说：“叶公好龙，人之常情。”

　　皇帝一见到途，就飞快地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言辞激动。

　　“快，快将这个鬼捉走。”

　　“不，不，杀了她，杀了这个鬼！”

　　“快啊！”

　　途扯开袖子，徒手化出一盏灯，灯光昏惑，幽幽几点。

　　他声音缓缓，“癸娘，该回来了。”

　　屋内仿佛有风流动，随后那盏灯亮起了盈盈的蓝光，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灯，途掩袖将灯藏了。

　　“陛下，我已经将癸娘带走，您可安心了。”

　　可皇帝不肯罢休，“若她再来找朕呢？”

　　途说：“她从未想过找陛下，是陛下的急切愿望才有此人鬼一面。陛下不想见，自然见不到的。”

　　“不，不，她还会找朕的，她恨朕，她要缠上朕了！”

　　“不会的，陛下。”

　　可皇帝根本听不进去，他已经被吓到了，如惊弓之鸟，满脑子都是怎么杀了癸夫人，以绝后患。

　　“你杀了她，朕命令你杀了她！朕要她灰飞烟灭，永不存世！”

　　途面色不改，声音也依旧平顺。

　　“她没有害人性命，我无权这样做。”

　　“可她让朕寝食不安！”

　　“是您要见她的，陛下。”途不禁再一次提醒他道。

　　皇帝眼睛已经布满血丝，现了癫狂之状。

　　“你不杀她，你不杀她……”

　　他四处看，最后一把将蹲在旁边的青绾抓到了手里。

　　皮毛瞬间被揪疼，“喵嗷！”

　　皇帝的另一只手掐住青绾的脖子，“你也不能活！她最喜欢你了，有你在，她肯定回来的，去死，都去死……啊！”

　　皇帝的手上突然燃起一丝青焰，他痛叫着甩开手，青绾被甩抛在空中，被途接住，温柔地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炸开的皮毛。

　　途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冰冷的脸色，毫不客气地对皇帝说：“我来此，除了圆陛下愿望，还有一事要告诫陛下。众神不喜人牲，若陛下仍旧我行我素，必降灾罚，望陛下好自为之。”

　　陛下魂不守舍地退后几步，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