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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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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南小区始建于九十年代,起初是棉花厂的职工宿舍,后来棉花厂倒闭,职工四散出走,这里的房子大部分都被出租出去,住的人形形色色,有外来务工的人员,也有像时云屏这种隔壁大学的学生。
这场大火无人伤亡,不过时云屏住的那栋楼被烧得焦黑,看起来很骇人,警方拉了警戒线在外面,无关人员不能进,而起火原因暂时不明确。
一切都不算糟糕,但时云屏没有任何绝处逢生的喜悦,因为她联系不上封誉了。
她总共拨通了二十四通电话,没有一个电话接通,她给封誉发了无数条信息,全部都石沉大海,她甚至怀疑封誉是不是还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出来,但是她反复询问过消防员还有警察,大家的回复都是无人伤亡。
封誉去哪了?
距离火灾被扑灭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天已经快要亮了,但是时云屏仍旧没有见到封誉。
时云屏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如果封誉在某一天突然凭空消失,她是找不到他的,她不认识他的家人,也不认识他的朋友,好像除了韩砚,时云屏没有和他任何有关系的人的联系方式,而现在韩砚的也没有了。
时云屏试着重新加回韩砚,他却没有回复,现在是凌晨,她也没办法立刻联系到金融系的老师。
封誉下学期就大四了,他可以去外地实习,可以不回学校,如果他不想见到时云屏,她可能再也找不到他。
但是,说不定他晚上只是出去打工需要过夜,恰好手机没电了而已,时云屏告诉自己,可是她在出地铁口时给他发了信息,他说自己在房间里。
这很矛盾,时云屏不敢细想。
时云屏的患得患失显然已经压制不住,她告诫自己不要乱想,她可是他最喜欢的女朋友,他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应该只是手机丢了,说不定他也在找她。
时云屏失魂落魄地蹲在路边,她捂住了自己的头,此刻她的手机却突然闪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封誉打来的。
时云屏赶紧站起来,突然的体位变化让她有点眩晕,但她握紧了手机,立刻接通。
“誉哥?”时云屏的声音颤抖,甚至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的封誉心一颤。
“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火灾发生的前几个小时,封誉刚刚从出租屋下来,如果时云屏不在,他就不会在这里过夜,尽管他派人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还点上了从法国空运来的手工香薰,可是他还是不喜欢那里的味道。
当然,要是时云屏在,他可以嗅着她身上的体香,搂住她纤细的腰肢,那么在这里过夜也没有关系,在哪好像都没关系。
不过最近她住在宿舍,晚上也只是发了个信息问他在不在房间里,她没有说要过来,那他也没有过来的必要。
他住在自己酒店的套间里,桌子上是从法国运来的罗曼尼康帝,这瓶酒大约十五万人民币,是很多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封誉晃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底下的灯红酒绿,他抿了一口红酒。
不好喝,昂贵的红酒也不好喝,他有点期待荔枝酒的味道了。
屋内的电视正在放着新闻,市南小区突发大火,封誉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他住的小区,电线老旧杂乱,住户素质不齐,着火也是早晚的事。
封誉将手机静音睡了过去,自从和时云屏在一起之后,他便很少做梦,以前那种让他彻夜难眠的噩梦早已消失,可是这次他又做噩梦了,他梦见时云屏看着他,用一种死寂的目光,她张嘴说了几个字,但是他听不见,他冲到她的面前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时云屏却后退,她要离他远一点,接着她消失了。
而他愣在原地,她最后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石锤叩击他的心,她说。
“去死吧,骗子。”
封誉惊醒,现在是凌晨四点,他向旁边搂去,时云屏不在,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起身,身后的被单已经被汗打湿,封誉的心脏细胞仿佛在刚才死掉了一部分,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又闪,现在应该是美国的工作时间,大概是工作信息,封誉按压了一下太阳穴,过了好一会才疲惫地拿起手机。
二十四条未接通话,几十条未看信息,全部都是时云屏发来的,封誉愣住了,下一刻时云屏的电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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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接电话?”时云屏看着匆匆赶来的封誉,一下子又气又急,“我以为你出事了。”
“抱歉。”封誉想解释,但他此刻无法坦然说谎,只是将时云屏搂紧。
时云屏抱住封誉,抱得很紧,而后她狠狠推开封誉。
“你可以离开我,但是不可以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在找封誉的这段时间,时云屏的脑袋里反复盘旋这句话,她不能接受封誉的离开,但如果,如果他真的要离开,他应该和她告别,她会强迫自己接受。
如果没有告别,她的性格,肯定会倔强地寻找,哪怕是一辈子。
封誉下意识回复:“怎么会——”
他眉头微皱,紧接着像下定决心一样肯定道。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那栋被烧焦的楼依然沉默伫立,早先围观的人群早就散去,此刻只有零零散散的消防员收拾残局。
时云屏和封誉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路边,一句话也不说,忽然一个消防员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封誉的肩膀。
“你是她男朋友吧,她刚刚找你找疯了。”消防员指了指时云屏。
时云屏刚才太过着急,连灭火的消防员都把她记住了。
“下次不会了。”封誉紧紧盯着时云屏,“没有下次了。”
“对了,把你女朋友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烧伤不及时处理还是很麻烦的,特别是这么漂亮的女孩。”消防员继续道。
“多谢。”封誉朝着消防员道谢。
时云屏下意识地藏起了自己的手腕。
“你手受伤了?”等消防员走后,封誉立刻牵起时云屏的手,却被她甩开。
时云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看到封誉的欣喜,也有他不接电话的气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直接转身离开,封誉看着她的背影,只是犹豫了一瞬,他直接追了上去。
“去医院。”封誉的手劲很大,他把时云屏锁在怀里,他看着她的小臂被烧伤,表皮发红发黑,上面的水疱也被撕裂,应该是没来得及处理又受了伤。
时云屏不吭声,她倔强地看着封誉,眼里泪光闪烁,可是她微仰着头,硬是不让眼泪流下来。
封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狙击,子弹穿透他的胸壁,他整个人被打穿,不过在中弹的片刻,他并没有感觉到痛苦,痛觉神经的反射需要时间,不过在片刻之后,他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他从小到大感受过很多痛苦,他本能地将它们于同一类,他的中枢神经面对伤害早已钝化,前额叶皮层也不再灵敏,他早已习惯。
而面对痛苦,他所做出的第一反应是忽视,这会减轻他的痛苦,就跟他小时候一样。
“走吧。”封誉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表情。
过了很久,时云屏仍然没有反应,就在封誉想要一个人逃离的时候,时云屏忽然从身后抱住他。
她的眼泪顺着她的下颚流到了他的肩膀上,眼泪的温度快要将他灼伤,他的身子颤了一下。
而时云屏却将他抱得更紧,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到他的耳膜,她说。
“封誉,我们一辈子不要分开,好不好?”
封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转身,紧紧地抱住了时云屏。
属于封誉和时云屏的家被烧毁了,此刻他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封誉不容置疑地将时云屏带去了医院,医生处理之后说会留疤,并且这几天右手应该没什么力气。
但是时云屏今天上午还有一门专业课要考,如果缓考,就只有及格分,她说什么也不肯缓考,封誉只好沉默地将她从医院送去了考场。
时云屏考试的时候,封誉就站在考场门口等她,路过他的人都会被他的脸吸引,但紧接着被他身上生人误扰的气魄摄开,他站在那,像一尊冷漠的雕像。
时云屏考完出来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朝着封誉走去。
“手疼吗?”
“不疼。”时云屏看着自己被包得只剩下手指的手臂,“题目不难,但是我没写完,没什么力气。”
封誉看着她的手,“对不起,如果不是去找我,你也不会受伤。”
时云屏的情绪在崩溃后重建,她现在很平静,甚至对之前在封誉面前哭闹感到尴尬,只要他人没事就好,其他的她也不在乎。
她对他别无所求,只要他平安。
“没关系,虽然拿不到满分,但是肯定比及格分高不少。”时云屏安慰他,“你不要内疚,这和你没关系。”
“那么大的火,你冲进火场找我,这也和我没关系吗?”封誉直视着时云屏。
时云屏分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是痛苦还是愤怒,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封誉。
她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
“要是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下周去见我妈,你一定要表现地最好,让我妈认可你就好了。”时云屏左手晃了晃封誉的胳膊。
“好,那时——”
封誉的话音猛然顿住。
下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美国,下周的会议和家族股份有关,会议应该会持续一周,他必须要在场。
封誉不说话了,他拉住了时云屏的手,把她带去了酒店。
自从时云屏和封誉在一起后,他们从来没有去酒店开过房,但这次是特殊情况,如果不去酒店,他们也没有地方可去。
刚进酒店,时云屏就有点惶恐地扯了一下封誉的袖子。
“誉哥,这个地方看起来也太贵了,换一家吧。”时云屏看着这个市中心的五星酒店,一晚上住宿的价格实在不菲,不是他们可以承受地起的。
“没事,这个酒店是韩砚家开的,他给我打折了。”封誉牵着时云屏的手坐着楼梯来到了酒店顶楼套间,他直接办理了入住。
饶是这样,时云屏仍然觉得不自在,但是封誉却不容拒绝,他说这里永远不可能失火,时云屏觉得这是刚才的火灾给封誉造成了阴影,因此也只好同意。
一进屋,封誉就去浴室里面放热水,时云屏一个人无聊地转来转去。
“这里还有一瓶红酒,是酒店服务吗?”时云屏拿起那个刚刚启封的红酒,她并不认识这个牌子,以为只是普通的红酒。
“应该是的。”时云屏的手不方便,而封誉已经把浴缸的水放满,他朝着时云屏招手, “你过来,我帮你洗澡。”
时云屏虽然和封誉赤裸相见过很多次,但是她仍然放不开,她惊恐地摇头。
“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封誉并没有拒绝,他从浴室出去,时云屏长舒了一口气,但她一个人光衣服就费劲地脱了半个小时,等到她洗好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浴袍。
封誉似乎早就知道如此,时云屏刚出声,他就拿着浴袍走了进来,他把她裹在里面然后打横抱到了床上。
这晚上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做,封誉只是搂着她的腰浅浅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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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云屏的期末考已经完全结束,第二天她起的很晚,封誉已经起床,他已经订好了早餐,一个很简单的鸡肉三明治,一杯牛奶,还有一碗浓稠的银耳羹。
时云屏准备从床上下来,却被封誉按住了,他端起了旁边的碗。
“来,张嘴。”封誉舀起一勺银耳羹喂时云屏。
时云屏很乖巧地喝了一口。
“银耳羹对伤口恢复有用。”封誉喂完了羹汤,又开始给时云屏擦药,他的动作温柔,像是在对待一块珍宝。
时云屏看着封誉,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只需要他在身边就好。
这两天都是阴雨天,时云屏并没有出门,她也没和几个人联系,除了徐熏知道她因为去找封誉受伤之后,不可思议地问就这么爱吗?紧接着惊讶过后就是质问封誉说在家又不在,打电话也不接,是去哪里鬼混了?时云屏解释他在外面彻夜打工,手机静音了,徐熏哼哼说那可真巧。
时云屏相信封誉的解释,她对他有充分的信任,除了徐熏之外,韩砚倒是联系她了,他用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疏离地说他家的酒店他们随便住,至于价格肯定优惠,他让时云屏放心,内部人员优惠很大,没那么贵,封誉绝对负担地起,时云屏想说什么,但韩砚的语气很淡漠,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就在时云屏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韩砚突然问了一句,冲进火场的时候,时云屏你害怕吗?
时云屏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冲进火场,不过幸好她去了,不然消防员上楼还得多费很多功夫。
“可能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封誉的生命和我的命一样重要吧。”
韩砚听完沉默了很久,接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那祝你好运。”
然后啪地挂断了电话。
时云屏也不明所以,在封誉出去买药回来的时候,她告诉他韩砚打来了电话,不过她没说具体的通话内容,封誉想起自己让韩砚帮忙说一声,不然时云屏住的不安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封誉还有事要忙,没办法每时每刻陪着时云屏,他给时云屏带了一本童话书,是《银河铁道之夜》,之前时云屏提过它在图书馆被借走了,封誉又记了下来。
时云屏用左手翻着书页,恰好读到为了众人幸福把身体燃烧成火焰的蝎子时,门铃突然响了。
时云屏以为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她走过去开门,门一开,是那张熟悉的脸。
是周谦允。
“周谦允?你来干什么?”时云屏戒备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员工。
周谦允显然也没有想到时云屏会出现在这里,他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你一直和封誉住在这里?”
“你认识封誉?”时云屏抬手准备关门,但小臂上的伤口被扯到,她疼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的胳膊怎么了?”周谦允关切地看向时云屏,他伸出手挡住门,接着长腿一跨,直接进屋,然后反手关门,隔绝了屋外跟着的员工。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认识封誉?”时云屏单手抵在墙上,依旧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周谦允看着时云屏,接着脸上缓缓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云屏,你真的想听吗?”
时云屏感觉周谦允带来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他将钥匙递给了她,他甚至有点期盼,甚至跃跃欲试想要她打开这个盒子。
周谦允怎么会认识封誉呢?她查过他的资料,虽然并没有什么结果,但是她查了skd集团的股东,其中有一个叫yun zhou的照片和他一模一样,肯定就是他。
而周谦允从小在美国长大,母亲是意大利籍华人,怎么可能和封誉有关系,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你出去吧。”时云屏低下了头,“我问封誉,他会告诉我的。”
“你确定吗?”周谦允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露出玩味的笑,“他要是愿意告诉你,他早就会告诉你了。”
“难道他带你来到这个酒店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这里是他家的产业,而这间套房是他在中国最常住的地方。”
周谦允的声音不疾不徐。
时云屏突然抬头,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谦允。
“这里是韩砚家的酒店,和封誉没有关系,他——他只是一个贫困生。”
“韩砚?贫困生?”周谦允似乎觉得好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今天办了一件错事。”
周谦允懊悔地扶了一下额头,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悔意,甚至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他可不是什么贫困生,他家的资产分布全球,有洛杉矶的写字楼,加州的数据中心,对了,还有和东南亚华商合作的商业。”周谦允的语速不快,他继续娓娓道来,“他的爷爷在六十年代的时候拿到了麻省理工的电子工程博士,后来创业成功,他把几乎全部的资产留给了封誉,你可以想象他有多少钱。”
“这些,他告诉你了吗?”
周谦允的话像尖刀一样凌迟着时云屏。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男朋友封誉是贫困生,他没有什么钱,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这些她都不在乎。
封誉会排队三个小时只为了给她买限量版的玩偶,会在冬天里冒着大雪给她买烤红薯,会关心她的一切,会记着她的每一个需求,会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他多么爱她,她是他的唯一,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
她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呢?她最害怕欺骗,最讨厌谎言,封誉明明也知道,可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她对他的信任就像一座用积木搭好的房子,但是最重要的一块积木被抽走,这座房子一下子轰然倒塌。
时云屏感觉自己在发抖。
“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他知道的,我喜欢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和他有没有钱没关系。”
“时云屏。”周谦允望着她,“像我们这种人,是不相信纯粹的爱情的,而且,封誉他这个人是没有爱的,他的冷血渗在了骨子里。”
“不是的。”时云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和你说的不一样,封誉很好,他一直都很好。”
“他装的。”周谦允直接了当地回答。
”你胡说。”时云屏推开了周谦允,胳膊上的伤口被撕裂,但她却没有感到疼痛。
“你觉得一个开枪打死自己亲生母亲的人会有爱吗?”周谦允冷声道。
“你说什么?”时云屏如坠冰窖。
周谦允却不吭声了,任屏时云屏多次追问,他也不继续这个话题。
时云屏觉得很荒谬,她的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割裂成两个部分,封誉也被分割成两个,一个是她眼中温柔知礼的男朋友,一个是周谦允口中孩提时就举起枪击毙自己母亲的恶毒罪犯。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时云屏不确定了,她呆呆地看着周谦允,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时云屏,本来我是来和封誉谈合作的,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周谦允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告诉你真相,并非是想让你伤心,而是长痛不如短痛,你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时云屏此刻失去了力气,她渐渐滑倒在墙角,她环住自己的膝盖,像是在拥抱自己。
良久之后,她抬头问周谦允。
“之前在天文馆时你对我说的话,是因为封誉吗?”
“是。”周谦允没有否认。
“我知道了。”时云屏低下了头。
她的心在一瞬间变得死寂,她是什么,是他无聊人生当中的消遣,是他永远不会娶的普通女生,是他在中国短暂停留时遇到的匆匆过客,是一个被骗的傻子,是他稍微伪装一下就付出所有真心的彻头彻尾的笨蛋。
时云屏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周谦允看着面色苍白的时云屏,想要伸手触碰她,但是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如果你想分手他不肯,你可以来找我。”
“滚。”时云屏指着门。
周谦允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等到周谦允走后,时云屏并没有起身,她坐在墙角,发呆地看着自己小臂上的伤口,伤口在往外渗着液体,医生说会留疤,即使恢复地好,一辈子也依然会有印记。
一辈子,时云屏还想过和封誉过一辈子,她会和他在毕业后去一个南方小城,租一间小小的房子,养一只猫,下班后会去公园散步,然后普通且幸福地过一辈子。
封誉那么有钱,应该不需要租房吧,时云屏冷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市中心,这才是封誉本来的生活。
那个在市南小区的老旧房间,只是他无聊时候的角色扮演,之前听水电工提过那栋屋子晚上很少有人住,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不在的时候,恐怕封誉才不会住在那种破烂不堪的小区里。
时云屏陷入一种巨大的虚无里,到底什么是真的,她不敢相信有人会把爱表演地那样淋漓尽致,还是因为她蠢到什么都发现不了?
封誉,封誉。
时云屏喃喃道。
她走到了房间里,这里被人收拾过,她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东西,时云屏坐在餐桌上,桌子上摆的是封誉的电脑。
时云屏从来没有翻看过封誉的手机和电脑,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这一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打开了电脑。
屏幕有密码,时云屏第一次试着输入封誉的生日,并没有解锁,第二次她木然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电脑居然打开了。
这算什么?演戏要做全套吗?
封誉的电脑页面很简单,只有几个普通的软件,时云屏打开文件夹,随便点了一个进去,是公司的财务报表,公司的名字是YD集团,那个总部在美国的公司,时云屏看到了股东名单,封誉赫然排在第一位。
时云屏最后的一丝侥幸消失了,周谦允没有骗她,封誉真的资产庞大。
时云屏有点茫然地看着屏幕,她的鼠标划到了最后一个文件夹,名字叫金丝雀,她点开,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她的照片,只有她。
金丝雀?时云屏有一种想吐的冲动,太恶心了,她以为的平等恋爱,只是他眼中的金丝雀,一个被圈养在牢笼中的羸弱鸟儿。
时云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她的世界天翻地覆起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封誉的身份是假的,他的爱是假的,他们的以后——
不,没有以后了。
时云屏关掉了电脑。
她走到床边,疲惫地躺了下去,她将自己缩在了角落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时云屏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拿起,是一条物流信息。
她买了一对情侣手表,很普通的款式,也很便宜,封誉应该看不上,他应该不会用那么廉价的东西,还有那样廉价的——她。
时云屏点了退货,没过几分钟店家就打了电话过来,店家抱歉地说已经发货了不能再退,时云屏很平静地说,她不需要退款,她只是不想要了,店家很客套地回复既然不需要退款,也不需要货,可以在收货后把它扔了。
那就扔了吧,时云屏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那就把它扔了吧,反正她也不需要了,沉没成本她也不想在乎,一切都无所谓了。
时云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封誉已经坐在她的床边,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见她醒来,他的眼里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关切。
“都说了这两天你不要乱动,有什么事情喊我去做。”封誉按住了想要起身拿水杯的时云屏,他将杯子递到了时云屏的唇边。
“誉哥,你真好。”时云屏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她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话。
封誉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
“为了你,我做什么事情都行。”
时云屏突然觉得自己分不清现实和谎言的边界了,封誉好像还是那个关心她,爱护她的男朋友,那个她付出了所有真心的,非常非常喜欢的男朋友。
“是真的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吗?”时云屏忽然抬头看他。
“当然。”封誉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那我们结婚吧。”时云屏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要是求婚,只会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然后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
“所以,那天在食堂,我默认你在求婚。”时云屏笑了起来,但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泪,“我同意了。”
封誉呼吸一顿,他将时云屏揽在怀里。
“你现在太小了,还没到法定年龄,这个戒指你先留着。”
“去国外。”时云屏再次开口,“我马上去订机票,有很多国家都可以领证,我们现在就去。”
“好啦,不开玩笑。”封誉把戒指套回了时云屏的手上,“以后再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真的吗?不是准备回美国吗?时云屏想起了她在他电脑里看到的单程机票,他还准备回来吗?还是准备继续骗她,他可以说自己去国外实习,反正时云屏也会盲目地信任他。
“也许吧。”时云屏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我刚才确实在开玩笑。”
封誉避过了这个话题,他开始说自己下周的行程。
“云屏,下周我要去A市做一个项目,是学院领导的决定,这个项目关系到我的以后,所以我可能不能陪你去接你妈妈了。”
“这样啊。”时云屏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封誉安抚地亲吻她,他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等我把这个项目做好,我一定会去见你妈妈,我会表现到最好。”
“好啊。”时云屏靠在封誉的肩膀上,她不想看见他的脸。
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她和封誉之间就像被划了一道巨大的鸿沟,她看着他,却觉得异常陌生。
她知道了他的欺骗,却没有任何戳穿的欲望,她甚至不想和他吵架,只有想和好的人才会吵架,她不想吵,时云屏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她甚至在想,封誉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束这场闹剧呢,他会怎么和她说分手?又或者是一个人悄然离开,毕竟她和他这么大的阶级差距,她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时云屏躺在床上,封誉在身后抱着她,此刻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心动的感觉,原来她的爱消失地那么快,她怀疑这个世界并没有爱这个东西,所谓的爱情,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错觉。
“做吗?”时云屏忽然转身,她拥抱住了封誉。
“做吗?”她再次重复了一次。
封誉看着时云屏,他本能地觉得一丝不对劲,但很快就淹没在时云屏细细浅浅的吻里,就在他准备更进一步时,时云屏却伏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她的呼吸轻轻柔柔的,扫在他的脖颈,让他的心痒痒,封誉笑了一下,他把时云屏抱了下来,贴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个吻。
晚安,他的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