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雪莲心》步薇

4、启铭

　　医院里，苏南一正在抢救，苏婉坐在外面焦急地等候，看到朱以业来了，她立马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

　　朱以业安慰道：“婉婉，我已经让院里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南一会没事的。”

　　苏婉靠在朱以业怀里，脆弱地点点头。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苏南一转到普通病房挂点滴，他的身上还是红肿，脸色苍白，朱以业站在病床旁，说道：“南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都听人说了，我女儿确实是顽皮了些，你受苦了。”

　　苏南一面无表情，缄口不言。

　　“就在过来的路上，我打了一个电话，等开学后，你就转到启铭高中，和淇淇一个学校。” 朱以业继续说道。

　　苏南一的眼中才终于有了光彩，苏婉走上前一步，她弯下身子，“我替南一谢谢了。”在此之前，她曾多次表达苏南一对这所高中的向往。

　　朱以业扶住她，“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见外，南一是个好孩子，有他照看我女儿，我很放心，你今晚留下陪南一吧，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苏婉送朱以业出去，张司机和保镖就等在外面，苏婉趁机低声对张司机说道：“张师傅，多谢你。”

　　张司机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他低着头，“夫人不用客气，我只是如实跟朱总汇报情况。”

　　苏婉妩媚一笑，“有烟吗？”

　　张司机迟疑了一下，从口袋掏出半包烟和打火机给苏婉，“抽烟有害健康，夫人慎重。” 说完赶紧离开了。

　　待他们消失后，苏婉站在医院楼下，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吮，再慢慢吐出来，风情万种，抽完一根，立马又点了一根，直至把剩下的烟抽完，她才回到病房。

　　苏南一已经打完了点滴，半躺在床上，他一下子就闻到苏婉身上的烟味，嘴角不屑地抽搐了一下，“平日里装得很累吧。”

　　苏婉拉过他的手臂，想检查身上的红疙瘩好点没有，苏南一虚弱地甩开手，眼神犀利，“人都走了，没必要再做样子。”

　　苏婉的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她双臂交叉靠在窗台，“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你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别以为我不知道，朱淇那性格怎么可能给你盛汤，除非是你主动放出消息。”

　　“靠人不如靠己，这不是你教的吗？”苏南一冷冰冰说道。

　　“哼”苏婉冷笑了一声，“是啊，如今你已如愿以偿，可是我不明白，以你的智慧，不管在哪念高中将来都可以上所不错的大学，为什么一定要去启铭？那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奋不顾身？”

　　启铭。

　　苏南一缓缓闭上眼睛，一个女孩的身影又浮现在他脑海，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女孩会起早给他做早餐，会在他做噩梦时陪着他，会在别人欺负他时挡在前面，那是他年少时唯一的光。

　　“姐姐......” 苏南一不自觉喃喃叫了出来。

　　“你说什么？” 苏婉凑近想听清楚，却只听到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像你这种利己主义的人当然不会明白，毕竟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弃的棋子，一个献殷勤的物件。”

　　苏婉攥紧着被子，情绪逐渐激动，“苏南一，别人都可以骂我，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沦落到到处给别人当后妈的地步吗？”

　　“所以，这就是你不放手的原因吗？你下地狱也要拉着我。”苏南一睁开双眼，对上苏婉充血的眼眸。

　　“是的！这就是你的命，你要逃脱，就乖乖待上一年。”

　　激烈的争吵声引来了护士，护士进来告诫病人需要休息，这个房间才安静下来。

　　-

　　三天的时间，城堡外的花园焕然一新，草地青绿，埋下的种子在等待开花的机会。

　　按照朱淇的要求，园内多了一个秋千，她坐在上面，漫无目的的飘荡。

　　苏南一回来了，朱以业公司有事，苏婉便陪着他离开了，还带走了工匠和保镖，热闹的城堡又只剩下原先的四人。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朱淇从秋千上下来，径直走到苏南一住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几下后，没有反应，在她准备加重力度时，门开了。

　　两人视线交汇在一起，苏南一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下身穿着一条黑色工装裤，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下巴处那些未刮的胡渣，掩盖了他的冰冷，却让他有种颓废的苍凉。

　　“有事？” 苏南一一只手还把着门，声音低沉。

　　“嗯。” 朱淇抿嘴点了下头，想了半天的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花园里安了一个秋千，你要不要过去坐下？”

　　苏南一似笑非笑地放下手臂，转身走到床边，他住的这间原来是放杂物的，房间不大，倒是被他收拾得很整洁，意想不到的是，苏南一靠着床边慵懒地坐在了地上，左腿弯曲，右腿自然地垂放，不知从床下哪个角落摸到一包烟，动作熟练地抽出一根，点火，看着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香烟一点点燃烧，苏南一望向朱淇，病娇般地说道：“朱小姐，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看惯了他的伪装，看惯了他每天佯装成乖学生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场景，朱淇从未像现在这般坦荡的与他对话，重申道：“我只是想邀请你过去坐秋千。”

　　“开学在即，朱小姐这次难道要我摔个残废，再也去不了学校？”

　　朱淇的性子本就火爆且最不喜欢被人冤枉，她突突地走到苏南一跟前，蹲下身，一把握住他指缝间的香烟，一字一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对菌菇过敏，我朱淇哪怕害人也是正大光明，不会在背后整那些曲曲绕绕，你别不知好歹。”

　　苏南一看着她敞亮的眼神，低头又看到烟头处离她的手指只差毫米，赶紧将朱淇的手掰开，起身将未燃尽的香烟熄灭，背对着她，“朱小姐，我知道你其实不想在这个家里看到我，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尽量不在你跟前出现，我也绝不会打扰你，一年后的今天，我保证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朱淇坐在地上，双臂抱膝，她的脑子有些凌乱。这个暑假，因为苏南一的存在，无论好与坏，都比之前热闹很多，但是......

　　朱淇这次没有吵没有闹，静静地离开了房间，苏南一转身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察觉到一种感同身受的孤寂，但很快他便摇摇头，像朱淇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有专人伺候，飞扬跋扈，她怎么会孤独呢。

　　-

　　而后的几天，朱淇都无精打采，常常一个人坐在二楼房间画画，苏南一恢复了跑步，他简直自律得可怕，每天都早起，但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只有客厅花瓶里新摘的鲜花，一尘不染的地板，偶尔未散去的炒饭香味，证明了这个人的存在。

　　张司机抱来一沓作业交给朱淇，是之前她扔给苏南一做的，还说道：“小姐，朱总明天派人来接你回去。”

　　“知道了。”朱淇边上楼边翻看作业本，苏南一竟然都给她完成了，字迹还十分的工整。

　　朱淇回到画室，将作业放在书桌上，她趴在上面，百无聊赖转起了一旁的铅笔。

　　刘姨站在门外，她是过来辞行的。

　　那天晚上在医院，她赶过去时朱以业已经走了，恰好听到了苏婉和苏南一的对话……

　　“这位夫人，天色已晚，病人都需要休息。” 护士推开门，对着吵闹的苏婉说道，转身时看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刘姨。

　　“您没事吧？” 护士问道，刘姨这才缓过来，她赶紧起身往外跑，此时的苏婉听到动静也从房间走出来。

　　“刘阿姨。”

　　听到叫唤，刘姨后背一凉，当天晚上，她便向朱以业提了离职，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保姆。

　　“小姐” 刘姨敲了敲房门。

　　“进来。”

　　“......”

　　见刘姨半天没说话，朱淇扭过头，“听说你家里人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不太好，” 刘姨摇摇头“小姐，我是来告别的，家里人需要我回去照顾。”

　　“嗐，你安心回去吧，有需要帮助的就跟我说。”

　　“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朱淇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妈妈走后，刘姨就不想在这个家待，是因为自己，才又回来的。

　　朱淇强颜欢笑，“没关系，随时欢迎你再回来。”

　　刘姨终究没有绷住，她蹲在朱淇坐着的椅子旁，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小姐，我走之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不要冲动，要小心......”

　　“小心什么？”

　　刘姨支吾半天，最后说道：“朱总已经帮南一转去了启铭，和小姐你一个学校，”

　　“什么？！”

　　启铭是上浩市里最好的高中，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学习好都未必能进，因为只招收普通中学的年级第一名，进去后学费全免，换言之，这是上浩市富人间交流的平台。

　　而苏南一，不过是苏婉带来的一个‘拖油瓶’，朱以业怎么可能为此动用关系帮他。

　　朱淇还在思索时，刘姨站起身默默出去了。

　　联想到苏南一最近对自己的态度，朱淇的思绪慢慢缕清了，难道说苏南一之前的百般忍让和服从，就是为了在朱以业面前表现，正好遇到菌菇过敏中毒，进一步博取同情，怪不得现在装都不装了，原来是顺利进了启铭。但是看刘姨刚才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提醒自己要小心......不对！朱淇站起身，手里还拿着铅笔，自言自语道：“是苏南一自己透露的不喜欢喝菌菇汤，而且他明知道自己对菌菇严重过敏，还是当着朱以业的面喝了下去。”

　　“他居然利用我。” 朱淇恍然大悟，越想越气，刚走到二楼走廊栏杆处就破天荒碰到了迎面走来的苏南一。

　　苏南一看见朱淇立马转身往回走，被厉声叫住了，“苏南一！”

　　苏南一没有回头，他原是想来和刘姨告别，毕竟她的离开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朱淇绕到他跟前，气不打一处来，开门见山道：“苏南一你这个混蛋，居然敢算计我，我早该想到你们这对母子没有安好心，里应外合，靠装可怜骗取别人的同情心，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苏南一抬起眼眸，目光清冽如水，“算计？谈何算计？我只是表达下自己的喜好，朱小姐就咬着我不放，究竟是谁没安好心？”

　　朱淇简直是哑巴吃黄连，“你……你当时可以选择不喝啊。”

　　“在你这里，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苏南一的一字一句，就像一记重锤，敲打着朱淇骄横的心。

　　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那苏南一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可他偏偏要挑衅，“我说过，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招惹我，什么都不会发生。”

　　苏南一自己设一个局，眼巴巴等着别人上钩，如今还反咬一口，朱淇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她怒视着苏南一，“从你们踏进我家里的第一步，就别想着有安分日子，往后我们只会不死不休，既然你费尽心思去启铭，我就先毁了你这份计划。”

　　苏南一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只是微微俯下身躯，盯着朱淇的眼睛，“我巴不得你把我赶走，你以为我们离开，就没有其他人住进来吗？你母亲是去年十一月份过世的，而苏婉去年一直在国外治病，今年年初她才经人介绍去了茉莱集团工作，所以说你母亲的死跟她扯不到关系。”

　　朱淇瞳孔震惊，“你闭嘴！”

　　朱茉莱的离世是她永远的痛。

　　“你该恨的是你父亲，金钱会使人充满欲望，要不是他辜负你母亲，她怎么会选择自杀呢，听说服了整整一瓶安眠药......”

　　“闭嘴！” 积累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朱淇的手臂猛地朝苏南一挥过去，手中紧握的铅笔在他右脸划了一道红色的弧线，鲜血喷涌而出。

　　提前一天过来接朱淇的苏婉刚进门，就在楼下看到了这一幕，她捂住嘴巴大叫：“杀人了！”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整座城堡。

　　苏南一捂着脸颊，鲜血渗过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涌出。

　　朱淇手里紧紧攥着铅笔，黑色的铅笔头染成了鲜红色，顺着笔尖滴落的血珠，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声响。她身体明明在哆嗦嘴上还要强装镇定说道：“你自找的！”

　　苏南一缓缓松开手掌，白皙光滑的脸颊挂着一道赫然的伤疤，他低垂着脑袋一步步向朱淇靠近，朱淇本能地后退，直至后背贴住了走廊的墙壁，苏南一方才停住脚步抬起头，那双原本漆黑深邃如夜空般的眼眸，此刻却犹如两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直地投射过来，沾满鲜血的手指猝不及防抬起她的下巴，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又清冷，“朱淇，游戏结束了。”

　　与此同时，朱淇的手机响了。

　　“你赢了。” 朱淇没有接电话，如梦初醒，她轻轻推开苏南一，边走边将不断发出声响的手机从栏杆处扔下去。

　　刘姨临走前还在告诫她不要冲动，可惜，她面对的是个为达目的不要命的疯子。

　　朱淇下楼梯时遇到了上楼的苏婉，她居高临下冷嘲了一声，“你儿子都要死了，你第一时间想着的竟然是给情人告密，你儿子为了上个高中，借助我的手又是中毒又是毁容，母子俩真是绝配。”

　　苏婉没有应答，直直从朱淇身旁走过去。

　　最后，苏南一被送去了医院，脸上足足缝了七针，医生叹息道：“即使伤口完全愈合，也会留下一道疤痕，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总要付出代价的。”苏南一悠悠望向窗外，漫长的夏天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