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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鸡脚仙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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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又名白七,小黑名叫黑八,这是上班的代号,他们同事有好几人,实行轮班制。
但是孟元易就不同了。
她的岗位全年无休,每天实在无聊,所以她经常偷溜出去玩,碰巧有一次遇到了上班的这姐弟俩,刚开始他俩还误以为孟元易是生魂,想要强行拘她回去,结果尴尬地发现,这是自己顶头上司阴曹司城隍爷的同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开始狼狈为奸,互相掩护。
这次在外面呆了十多天,刚开始把小黑吓坏了,既找不着人又怕被上头发现,后来得到回信才安下心来。
“易姐,轮转王快回来了,时间实在紧张,我们只能这样安排,那个地理位置最合适而且路上不耽搁能立即回来,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小黑求饶道。
“哼,我先出去一小会。”孟元易甩开拽着她胳膊那骨瘦如柴的手,转身往外走去:“你们以后上班的时候给我多看着点杏林,我知道你们都见过她。”“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姐弟俩在后面小声地讨论:“才刚回来就又出去,肯定是去看她女儿。”
好几截树枝直冲他们飞来,闪身躲过后,小黑忙拍拍自己的胸脯,好险好险。“小心!”大白还没说完,就不忍地捂住了眼。
“易姐也太欺负鬼了。”被踹倒在地的小黑蚊子般地嘤嘤指责。
“注意点,隔墙有耳,想去平等王殿?”一黑一白将嘴巴闭成了一条直线。
春夏交接的夜晚,除了虫鸣声,一切很安静,偶尔有风吹过,张杏林想回自己的家了,她每晚都看着那张合照入睡。
西屋的房间里亮着一盏夜灯,张建的呼噜声从隔壁的沙发上传来。
张杏林将那一片杏花盖在眼睛上,呼吸逐渐平稳。
孟元易再次来到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隐着身形,树枝因她的到来而摇曳,指尖划破,血雾滋养着的花骨朵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走过院子来到屋檐下,大厅门口撒着一层厚厚的面粉,孟元易不由觉得好笑又心酸,鬼魂又怎会留下脚印。她突然转身朝鸡窝走去,拎出来一只鸡,拿鸡脚在面粉上按了几下,还威胁要是叫出声就把它给宰了。鸡好无辜,惹不起惹不起。
做好后拍了拍手上的碎鸡毛进到屋内,怎么,吴酒死了,睡觉也不打呼了?男人真是有意思,张建勉强算个好男人,会有好报的。
最后来到西屋,女儿瘦了,她站在床边看了好久,双眼的印记越来越弱,唉,还是得努力工作不能整天瞎跑,争取让自己有个一席之地,女儿能做官二代,这样以后万一被发现了也好狡辩,争辩。孟元易在张杏林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后消失不见。
张杏林夜里渴醒从床上坐起来,门缝处透过隔壁白晃晃的光,她拉开门走出去,只见原本睡着的爸爸此刻是坐着的,正沉沉地盯着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爸,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怎么起来了?”张建回头问道。
“我梦到妈了,可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父女俩相顾无言。
第二天一早,张杏林被奶奶大惊小怪的声音给吵醒了,“快看啊,你们快起来看这个面粉,是鸡脚仙!杏林,你妈昨天晚上真的回来了。”
这位鸡脚仙此刻正在鸡窝里啄着奶奶早上刚喂的小米。
张杏林不信这个,以为是奶奶故意哄骗她,没当回事,可是当她看到院内的杏树时被震惊到了,她不停地拿着手机搜索杏树会不会一夜之间突然开满花,得到的答案都是通常不会,但也有特殊情况。
她又问张建这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不过是可能因为今年冬天太冷了,春天树木有反常。
张杏林最终决定带回家一截树枝,她想摆在窗台上。
六月中旬中考结束后,张杏林正式进入了初中毕业班的阶段。她变得沉默寡言,只一心埋头学习,方远实在看不过去,喊她一起玩游戏也被拒绝了,只说要好好学习,考上重点高中。
她每天做大量的试卷、习题册,好像这样就可以不难过一样,有时书本上会洇湿一块。张建只当没看到,她在书桌上趴着睡着了,会扶到床上让她睡好。平时想尽办法照顾好一日三餐,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女儿长大后本来就很少和他讲话,自从吴酒走后就更少了。有时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得知女儿被临西市一中录取后,张建买了一套附近的房子。
拿到高中录取通知单,父女俩来到吴酒墓前,将一束鲜花放在旁边,又拿出复印的通知单在盆里烧掉,这是张杏林的主意,她想要自己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都有妈妈的参与。
张建让张杏林先去车上等,他有些悄悄话要单独说。
十五岁生日这天,张建问过她意见后,一起来到了老家。
奶奶说,和去年一起补过,小孩生日不能缺。
杏树结果了,黄澄澄的,稀疏的几个挂在枝头,张杏林摘下一个尝了尝,嘶,好酸,酸到流眼泪。
晚上的梦非常混乱。
在老家的堂屋,李招娣和张建坐在沙发上,吴酒远远地站在走廊下,他们正责怪为什么没有儿子,张杏林护在妈妈前面,哭得满脸泪:“都怪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妈妈,都是你们逼的。”吴酒抚摸着她的头:“乖女儿,别难过,不是他们的错。”
吴酒绑了一根长竹子在打杏,张杏林拿着筐子在下面捡,还一边偷吃,好甜。“怎么样,杏甜么?”“嗯!甜!”“杏林,妈妈没有骗你哦。”“嗯?什么?”“妈妈没有食言,说了你不会有弟弟妹妹。”“妈妈!”张杏林大喊,瞪大眼睛看着吴酒被打杏的竹子穿透了胸口。
病房门口,无论多用力她都推不开房门也发不出声音,她看见病床旁站着一个小孩,他突然伸出长长的舌头,将爸妈的脖子紧紧缠住直至没了气息,后转头微笑着看向门外。
那血红色的舌头从门缝伸出,湿哒哒地滑过地面让人头皮发麻,张杏林拔腿就跑,即将跑到电梯的时候被追上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被一圈一圈地缠绕,粘腻冰冷,像一条毒蛇紧紧贴着,她闭上了眼睛,消毒水味的空气里带着死亡的气息。“叮。”电梯门打开,张杏林睁开眼睛,一根树枝将缠着她的东西打断,鲜血溅了一身。
呼。张杏林满头大汗地惊醒,她痛哭出声,总算明白了妈妈临终前的那句话,可是她早就已经接受了弟弟。
缓了很久,拿起手机看了眼,有几条信息。
她靠在床头随手翻了翻,黄心珊说分班表已经有了,约她一起去看。陈怡书问她开学前要不要一起去买文具。方远先是祝她生日快乐,又说他们超市盘点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全部搬走。他们一家要搬去省会了。
回复的信息打好又删掉,算了,明天再说吧。
高中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拉开序幕,张杏林和万千高中生一样,早起晚归,做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书。高考班的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初冬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屋内,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有学生在用清凉油提神,有的干脆站到教室后面醒困,只有手中的笔不停地抄写记录,每个人都在为着自己的前程而奔跑。
高考在炎热的夏季正式开始前落下帷幕,张杏林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张建很担心地去卧室看了几次。
七月份,省会医科大学的通知书邮寄到家,和上次一样复印后在吴酒墓前烧了。
她们几个一起考到省会的好朋友在杏林餐馆聚了一次,许忆也是省会医科大,只是专业不同,黄心珊在理工大学,陈怡书在农业大学。
张杏林哭了,又笑了,喝得东倒西歪。
许忆和陈怡书家离得远,她们先回去了。黄心珊看着张杏林哭,心里松了一口气,认识十多年,她看着嘴巴叨叨不停的西瓜头女孩变得沉默压抑,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黄心珊和张建打了个招呼:“张叔叔,我今天晚上和杏林一起睡。”“你们好好玩,珊珊你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好的,张叔叔。”
空调开得很低,她们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两个头,东说一句西扯一句。
张杏林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怨恨奶奶和我爸。”
黄心珊本犹豫着怎么开口,这下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还好张杏林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停顿片刻,哽咽道:“珊珊,我知道不是他们的错,我原谅不了他们,也原谅不了自己。”
黄心珊揉了揉眼睛,肯定地说:“所以你这几年都不怎么和他们说话,所以你一定要学医。”
“我在梦里埋怨过他们无数次,冲他们大喊,冲他们哭,就是因为他们非要儿子,我妈才因为早产去世。我也恨我自己,那个时候对我妈态度特别不好,但她总是在照顾我的心情,我知道她也非常难受,珊珊你知道吗,那时候她脸色蜡黄总是呕吐,吃也吃不好,我……”张杏林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彻底崩溃。
黄心珊紧紧地搂住她,泪水滑过下巴又滴到了正在痛哭的女孩头上:“杏林,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不要自责,吴阿姨看到会难过的。”
“你不明白,她到最后还惦记着说她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