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哭》张水引

7、开始

　　汇叔这一下怒喝，让包间内的兄弟都齐齐精神，前一秒酒池肉林纸醉金迷，下一刻便刷刷拔起枪，氛围剑拔弩张！
　　在门外时刻留意着内里情况的鱼仔也在汇叔砸碎酒杯的时候带着一群兄弟举着手枪鱼贯而入，两拨人马就这样面面对峙。
　　“难道汇叔是想要我送你？”陈阳辉皮笑肉不笑。
　　汇叔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嗤笑道：“我还想你能忍多久，这些天憋坏了吧？”
　　“汇叔，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点？”陈阳辉道。
　　汇叔笑了笑：“这算什么过分？你想要同陈伯见面，我要你那几间档口，过分？”
　　“档口不好谈，换一个，我们还可以好好谈。”陈阳辉说，“我们这么多兄弟，在这里玩的都好好的，不好在这里开片吧。”
　　“我们继续谈，兄弟们继续好好玩，就不用这么动气。”陈阳辉露出一个笑容来，道。
　　汇叔沉默了一瞬，盯着他，片刻后笑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让赵棠跌跟头了，阿辉，你啊，可以。”汇叔看着他，目露赞赏。
　　只是这到底真赞赏还是假赞赏，就不好说了。
　　陈阳辉佯装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是紧张了很久一般，道：“我还以为汇叔你要发火了，老虎发威，叫我们这些后生仔心惊胆战。”
　　“什么话，什么虎。我老了，早比不上你们这帮后生仔。”汇叔摆摆手。
　　两个人就此笑开，恢复原先的和气融融，两帮兄弟便各自散开了。
　　陈阳辉垂眸笑，随即抬头，道：“这样吧，汇叔，我虽然不可以给你那几间档口，但我自己也有些好档口。”
　　老排骨精虽然是试探他，但能开口说出来的，心里肯定是蠢蠢欲动。他虽然不能给汇叔真正想要的，但抓住了汇叔话语里的“档口”二字，依然能投其所好。
　　况且一开始他与汇叔交恶，不也是因为档口利益问题。
　　他话音一落，汇叔眼里划过一丝精光。
　　“要不是怎么说阿辉你最识事。”汇叔笑意更深，手指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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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了几个晚上的汇叔终于说累了，带着一群兄弟与保镖浩荡离开，陈阳辉毕恭毕敬地扶着他坐进车里。
　　“好好表现，陈伯最喜欢你们这些后生仔啦，总是说你们有他当年的风范。”汇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陈阳辉微微垂头，恭顺道：“自然，不会给汇叔你丢面。”
　　车子发动远去，鱼仔在背后看着，还是没忍住恨恨地比个中指，骂了句英文脏话。
　　“有文化，骂人都用英文来骂了。”陈阳辉笑他。
　　鱼仔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
　　“走吧，没事了。”陈阳辉摆摆手。
　　黎宫祥很快开车来接他，他和鱼仔交代几句话后便上车，离开这里。
　　摇下车窗，他看着窗外的繁华都市，点起一支烟。
　　陈阳辉没有抽，只是看着猩红烟头在夜风里越燃越旺，直至这一支烟快速燃至烟头处。
　　这些天没有做什么，但他还是感到空前的疲惫。
　　行驶方向是别墅，陈阳辉另一只手揉了揉额角，道：“去余飞那边。”
　　于是车转弯，朝着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偏僻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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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终于赶走蹭吃蹭喝男人的余飞，是在深夜见到的陈阳辉。
　　夜里下着小雨，他就这样与淋着雨的陈阳辉对视。
　　“伞呢？”余飞看着他浑身淋湿的样子，心头一紧，问。
　　陈阳辉：“下车的时候不知道会下雨。”
　　余飞：“……”
　　余飞皱眉：“进来。”
　　灯光依旧昏黄，洗浴间淅淅沥沥，余飞闭了闭眼，随后到厨房去，架锅开火。
　　于是等到陈阳辉洗完澡出来后，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咖喱味。
　　余飞这次的咖喱放了很多。
　　没有多说，陈阳辉平静地吃完了一整盘的咖喱鱼蛋面。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找余飞很不对，也不应该，余飞也清楚，但两个人此刻默契地不说。
　　“很累？”余飞看见他眼下的乌青，心底又泛上疼。
　　陈阳辉点点头，随机想到了什么，笑道：“我如果倾家荡产，你会不会收留我？”
　　“你本事大，还没到我收留你的时候。”余飞嗤笑。
　　他何德何能，能收留得住陈阳辉。不论陈阳辉落魄与否，他都没有那个本事留得住陈阳辉。
　　陈阳辉倒不失望他这个回答，片刻后，他道：“近排怎么样？”
　　“来人了，故意的。”余飞收走他面前的碗筷，道。
　　陈阳辉：“……”
　　陈阳辉后背隐隐绷紧。
　　他知道余飞说的是什么意思，其实相对于他这边来说，余飞才是更为危险的那个。
　　余飞是跟在他身边的，没有势力本事，是个小市民；而他最近在竞争龙头，自然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余飞手无寸铁，如果有半分差池，都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就和当初那个人一样，无限地接近死亡，最后终于死在他面前。
　　陈阳辉暗暗攥紧了拳。
　　余飞没有什么反应，只转身入厨房去洗碗，水龙头哗哗声，灯光下余飞宽肩窄腰，手背青筋隐隐。
　　越来越像。
　　陈阳辉朦胧间想。
　　“肖宁。”他唤道。
　　余飞停顿片刻，空气几近凝固。
　　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但让他们刻骨铭心的名字，在这个小雨夜晚被再度唤出来。
　　水龙头被关上，水声停止，只剩余外面小雨沙沙细响。余飞沉默着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来，看着陈阳辉。
　　“你太累了。”他说。
　　我不是他。
　　我也同样思念着他。
　　尽管我和他一样爱着你，但我依旧不是他。
　　他没有多说半句话，想要传达的，早已在眼中。
　　陈阳辉看着他的眼睛，如梦初醒，苦笑。
　　他低下了头，和余飞说的那样，疲惫不堪地趴在桌面上，偏过头。
　　鼻息间是零距离的潮湿，不知什么时候眼睛才红，他飞快地抬起手，用掌根按压一下眼眶又抹开。
　　哪怕没有人再提起，他依旧会痛苦。
　　他用尽力气，也很难接受肖宁已经死去的现实。
　　尽管肖宁死去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可还是历历在目——好似那个在废弃垃圾场里捧着希望竭力翻找的自己还在昨天。
　　那时肖宁失踪，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得到肖宁一点下落，没日没夜地在堆积成山的垃圾里翻找，只为找到还可能活着的肖宁。
　　他找到了，扒开一处角落率先看见的是肖宁的脸，灰白，紧闭着双眼，满怀希望地捧起，却发现只是一颗头颅。
　　震惊与恐惧率先袭上头脑，使得他惊叫着将头颅扔下往后退步，可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又被排山倒海的悲伤占据，他试图再次靠近，却又不敢置信，只得在原地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余飞是怎样得知肖宁死去的消息的，悲伤得不能自已的他选择将自己关在房间，两天后，是鱼仔强硬地撞开房门，带余飞进来了。
　　他是认得余飞的，这个肖宁曾经有过露水情缘的男朋友，被他认作是潜在情敌的男人。两个憔悴且面色苍白，眼底泛满红血丝的人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是他忍不住再度嚎啕大哭，积累了两天的空洞麻木找到宣泄口，精神体早就濒临崩溃，让他哭得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利索。
　　他想说的是肖宁死了，怎么办；但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很难让人听得清他颠来覆去地在说什么。
　　余飞没有哭，只是抱紧了他，力度大得几乎要将他嵌碎。
　　就像现在，尽管余飞没有抱住他，但也没有哭。
　　直到他缓过来，再度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我可以见到陈伯了。”
　　余飞：“……”
　　打火机轻擦，余飞点燃一支烟，闷闷地抽，烟雾里看不清神色，他说：“但太顺利了。”
　　不论是他的窗户被陈阳辉竞争对手派来的卧底打碎潜入，还是陈阳辉用钱和几处价值不算大的档口便交换来汇叔愿意帮忙牵线，确实是顺利得过分。
　　卧底故意让他听见他想要听见的，汇叔的松口也显得那样莫名奇妙。
　　陈阳辉反应过来什么，微微眯起还有些泛红的眼：“你的意思是？”
　　“不对劲，再等等。”余飞吐出一口烟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