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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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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飞凝视门外雨丝很久了。
从许青山失踪到现在,他只去了一趟警局,而后便听从陈阳辉,回来等消息。
在回来到半路上时下起了雨,起初很小,后面越来越大,整个城寨都朦胧在蓝调的雨气中。
他找了地方躲雨,听见有人在叫骂,也听见有小孩在大哭,看见没有人收走的衣服淋着大雨,被风吹得一摇一晃。
拥挤的,杂乱的,嘈嘈切切的。
他躲雨的地方身后是住户门,青锈栅栏哗啦一声,他迟钝地回头,对上一双苍老但明亮的眼睛。
一个银发满头的矮小老妪,隔着栅栏看着他。
余飞:“……”
他有印象,这是之前他见过的神婆,当时有人跟踪他,他故意引着人到了这里。
透过老妪身后,余飞看见屋内的陈设,以及屋里深处摆着的神像。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我来算命。”
上次匆忙,心有旁骛,他没有看屋内陈设。
现在倒是一览无余,每一寸每一分,他看得清清楚楚。
摆着的神像背后是一副被香火烟熏得看不清原貌的画像,屋子不高,但还是用板隔开一块,成了一座堂;堂前有一扎一扎的香,下堂前,是堆得很高的香灰。
墙面盖着牛皮布,挂有一横幅的十字刺绣时钟,表面玻璃蒙上一层灰黄油污。
神婆头上有个凸起但又被指甲掐陷好几个痕下去的肿块。她拿出一个塑料一次性杯,到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水,小声地念词。
余飞凝视着门外的雨幕,直到热水碰到他的手背,他才反应过来。
“后生仔,要算什么?”神婆闷闷地问。
目光缓慢从迷蒙的雨幕收回,落在那手心间飘着袅袅白气的水上。
热水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塑料杯壁,持续不断地渗进余飞冰冷僵硬的指节。
“我的命。”他说。
神婆没有抬头,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转而去取了一把香。
“命水这种嘢,你是想听好的,还是坏的?”神婆显然是认出了他。
余飞微微一怔,抬头。
“你的命,好,都不好。”神婆将香点燃,在他的额前转着绕了三圈。
“我不算你的命,就帮你祈下福好啦。”神婆说。
余飞盯着她手里的香,看着半空中袅袅的青白烟雾。
“后生仔,有什么想不开?人生是好长的,好好对自己,返去吃餐好的,冲个热水凉,好好睡一觉啦。”
兴许是他神色看上去很不好,神婆拒绝了他的算命请求。
余飞哽了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而已。
神婆帮他祈福,嘴里念念有词,祈福完毕,外面的雨也停得差不多了。
确实,人生是很长的。
他有些浑噩地想。
雨停了,他也便离开了,临走时将几张港纸压在了尚有余温的热水杯底下。
刚下过雨的城寨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污水横流的坑洼地面,余飞面无表情地踩过。
但在离诊所的百米远处,余飞顿住了脚步。
附近有街坊走过,他越过那一两个街坊,盯着诊所门口处站着的一个人。
对方看见了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倒是跟先前那样欠揍。
余飞记得的,这就是那个半夜打破他窗户然后躲进来的男人。
因为那一通电话,他不清楚这是男人故意的还是顺势而为。
“余医生,好久不见。”男人朝着他,挥了挥手。
余飞打量了片刻,才走过去。
对方身穿的西装价格不菲,手腕上还带有一只金表,和最开始时那副落魄模样截然不同。
刚停雨的天又开始下起雨来,不过已经不是先前那样豆大的雨水,而是有些蒙蒙的细雨,风一吹便能飘飘然散开。
余飞没有出声,隔着微蓝雨幕静静凝视着对面的男人。
准确地说,他是在警惕地看着对方。
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对方显然是孤身来找他的;可也难免对方藏有枪之类的武器,这里没有什么好躲藏的地方,一旦掏出来,他能逃离生还的概率微乎其微。
“落雨了,余医生不打算请我入去坐下?”男人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用着老友重逢的口吻。
“没有什么好坐的。”余飞声音有些喑哑。
男人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地聪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后慢悠悠地点燃。
“如果我只是来找余医生饮茶,余医生肯定不会得闲的。”男人说。
余飞微微皱起眉,盯着他。
男人笑笑:“好讲都是救过我一条命,余先生太冷酷无情了点。”
“救了你,你就走,返来要做什么?”余飞语气冷了下来。
男人听着余飞冰冷的语气,依旧是很有耐心的模样,只是嘴角的笑意深了。
他将点燃了的香烟凑到唇边,抽了一口,青白的烟雾从他口鼻中吐出,与微蓝细雨混杂在一起,使得那张莫名带着些邪气的脸显得模糊不清。
“返来……自然是报恩咯。”他慢悠悠地说道,语气轻佻,没有太多对待恩人的感激之情,“毕竟,余医生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
“我不需要。”余飞的声音没有起伏。
“需不需要,同我报不报恩,是两码事来的。”男人轻笑一声,将烟弹落在脚边的水洼里。他终于收起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直直地看向余飞。
“不过讲真,我这次来,确实是有好事帮余医生。”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来……帮你救人的。”
余飞的心猛地一沉。
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救谁?”
男人走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肯定是救许青山。”
余飞蓦然凝眸,他的冷脸险些崩裂。
“看来余医生是有兴趣了。”他重新恢复了方才笑眯眯的表情,“秦周齐个条癫狗,你以为他真是冲住许青山去的?”
余飞语气已经染上几分怒气:“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一个人。”男人已经贴上他的耳边,轻声吐出两个字——
刹那间,余飞顿觉血液倒流,脚底猛然蹿升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肖宁。
这个名字,他已经太久没有从除了陈阳辉之外的人口中听说过了。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余飞再也压抑不住,直接上手揪起男人的衣领,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我是谁你以后就知道啦。”男人摊了摊手,还是笑眯眯的,尽管此刻被余飞揪着衣领,也姿态轻松。
“重要的是,你肯不肯跟我走。”
余飞面色变了变。
男人看着余飞骤变的脸色,继续加码:“我不讲已经死了的人,就讲到时候,真是有点什么发生,许青山夹在中间,你估他有几条命可以死?”
犹如一盆冰水,不由分说地浇熄了余飞此刻的怒火,只剩下刺骨透彻的寒意。
男人将余飞所有的挣扎和恐惧看在眼里,终于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所以,”他从余飞手里挣脱开了,稍稍整理以下后,笑起来,“余医生,有没有兴趣,跟我走?最起码我可以帮你救许青山,也可以讲更多有关肖宁的信息给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