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哭》张水引

36、秦家

　　陈阳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
　　他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窗外。
　　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他感受到了陈玉华牵上来的手，柔软，温暖。
　　“玉华，我想了很久。”陈阳辉道。
　　这个称呼是陈玉华希望他这样叫的，他此前一直喊陈玉华为陈小姐。
　　“你希望我们之间，是点样的关系？”陈阳辉慢慢说，“恋人？未来的丈夫？可以携手一生的爱人？”
　　“但是，你对我不了解，相对的，我对你也并不了解。我们认识才不到两个月。”陈阳辉语气平静。
　　陈玉华的手僵了一下，她道：“你是觉得进展太快了吗？我没事的，我可以等等，我是真的——”
　　“玉华，不要轻易讲中意和爱，或者你只是被我的外表迷惑一时，当你真正了解了我这个人，你不一定能再次说出中意和爱。”陈阳辉的声音低沉。
　　陈玉华低着头，手指不自觉紧紧攥上衣角。
　　“那我可以慢慢来的。”陈玉华说。
　　陈阳辉看着她，片刻后缓缓道：“好。”
　　陈玉华听到了他的回复，这次松开了牵着他的手，恢复以往的矜持，抬起头来，笑了下，说：“小南还是好中意同你在一起的，你可不可以，下次还跟我一起来睇他。”
　　陈阳辉微微怔住，随即轻轻点头。
　　“好。”他说。
　　……
　　城寨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泥泞，空气中弥漫水气。
　　此刻是夜半，余飞没有休息。
　　冥冥之中他感应到了什么，于是他挑着一点昏黄的灯，默默等待着某个人。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沾染着浑身的水汽。
　　余飞看了一眼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递了过去。
　　来人接过毛巾，没有动作，但低声道：“同我出去走下？”
　　他说这话不算突然，但余飞停滞一瞬。
　　“夜间会落雨。”余飞拒绝了。
　　陈阳辉沉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用干燥的毛巾擦脸。
　　屋内灯光不亮，偏暗，但余飞能看清毛巾擦过陈阳辉脸庞的瞬间——陈阳辉的眉眼带着些许疲惫，眼睫毛很长，被毛巾擦过，有些杂乱。
　　太安静了，他们都不说话，整间屋子安静到可怕。
　　余飞：“听歌吗？”
　　陈阳辉抬起眼，看他：“听什么？”
　　余飞笑了笑：“随便听下。”
　　陈阳辉看见他走到一处去，摁下了一台录音带机的开关，带弦乐器的音乐缓慢流淌出来，厚重，但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浓茶般沉沉又忧郁的女声唱响第一句歌词，是他与余飞都听得懂的语言。
　　陈阳辉低声笑了笑，说：“《天若有情》。”*
　　一首电影里的歌，袁凤瑛的声音动听且深情。
　　余飞望着陈阳辉，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青春请你归来，再伴我一会。”
　　陈阳辉轻声哼出这句歌词，声音和前些天他在路灯下轻声哼唱出的那半句歌词一样，低沉，温柔，深陷入回忆。
　　余飞的手指轻轻搭在播放器边缘，眼神微动。
　　他没说话，陈阳辉说了话：“你原来会听这样的歌。”
　　“很早之前就听。”余飞说。
　　陈阳辉就着昏黄灯光看他的面庞，在悠扬间奏里，他说：“有缘无分，天意弄人。”
　　“我以为你会说这首歌太悲情。”余飞也看着他。
　　陈阳辉伸了伸手，笑出声来：“确实有一点，因为我更中意听的是另外一首。”
　　“《灰色轨迹》？”余飞问。
　　陈阳辉点了点头：“对。”
　　下一首刚好就是。
　　陈阳辉闭上眼，他在一句“各有各的方向与目的*”后开口道：“我清楚孰轻孰重。”
　　“我不会同她乱来。”陈阳辉道。
　　余飞的手指在播放器边缘顿了顿，眼神微微一敛。
　　“她怎么想？”他问。
　　陈阳辉睁开眼：“不怎么想，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余飞看着他此刻的神情，没有说下一句话。
　　其实他也恐慌，他恐慌陈阳辉会被污染，会在这些压抑的日子里变得面目全非，会真的为了达到目的从而不择一切手段。那样不应该，陈阳辉也不能变成那般模样。
　　再下一首便是其他歌，陈阳辉和余飞说起了古怪小孩跟阁楼的事情。
　　他没有说是秦家，只说和陈玉华去看望了一处人家，有些怪异。
　　“那个管家，可以留意一下。”余飞说。
　　陈阳辉点点头：“我也觉得。”
　　说完这句话，他们又沉默下来了。
　　陈阳辉点了一支烟，香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余飞隔着烟雾缭绕，看着他的脸。
　　这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
　　他忽然想起以前，那是他与陈阳辉第三次发生关系后的一个夜晚。那时也是这样安静，只有香烟的气味，和两个人轻轻的呼吸。
　　他记得陈阳辉的侧脸，和陈阳辉背对着他的后背。
　　那时候的陈阳辉说，觉得自己很迷茫，明明先前发泄过，也狠狠地痛过，但这个时候还是感到很空虚，很茫然，感到很不真切。
　　余飞只是沉默，没有接话，也没有安慰。
　　他自然也感觉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每每都只能用‘这种感觉’来代替，只能肤浅地形容为难过又很难说。
　　烟灰缓缓落在桌面上，隔着烟雾，陈阳辉看着他，双目有些迷离，说：“要接吻吗？”
　　余飞一怔，随即轻声道：“你又在乱讲什么。”
　　陈阳辉笑了笑，眼神却依旧停留在他脸上，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房间里烟头燃烧的微光，和缓慢散开的烟雾逐渐交织。
　　余飞低头看着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播放器，说：“别闹了。”
　　“我不是在闹。”陈阳辉声音低哑，“我是说真的。”
　　余飞抬眼看他，两人目光交汇，空气里，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将陈阳辉手中的烟头捏住，拿走。
　　烟灰簌簌落在两人之间，像是某种无声的信号。
　　陈阳辉的手停滞在半空，烟头的微光在余飞指尖之间闪烁一瞬，随即熄灭。
　　余飞松开手，烟头掉落在桌面上，像是一场无声的落幕。
　　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只有窗外的细雨沙沙，和香烟的余味弥漫。
　　他们安静地接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文内已解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