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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琵琶声里 ...

  •   逼近六月末,暑气不减,过了晌午依旧热得闹人。江南堂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之上,还是止不住往外冒汗,林散裸露在外的小臂擦去额头上的汗,举起挡住太阳,一边抱怨一边抱起装琵琶的箱子跟上林双。

      “今年怎么这么热啊?”

      林双拿着随手扯来的荷叶扇了扇,小臂上冒出一层薄汗,“年年都是这么热的。”

      林散嘀咕:“今年真的很奇怪,雨季也往后推迟了,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天灾。”

      林双道:“要是天灾就糟了,又该有多少百姓收成难了。”

      二人正沿着堂中后池边往桂园走,行至一条岔口时,只见林单站在路中间犹豫不前。

      早在林双他们从焦阳回来前,林单和杨渃湄夫妻俩就搬出江南堂住到新宅里去了,那新宅还是当初林双他们帮着挑中的,离江南堂也不过半柱香的脚程,方便林单每日到堂中来料理事务。

      但始终不比在一个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林散林似只有每日晨练时才能见上大师兄一面,林双则在议事时能多见上几面。

      “大师兄!”林散兴冲冲地跑了几步,大声喊他:“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这边了?事情忙完了吗?”

      林单先掂了掂他手中的箱子,才道:“今日忙完的早,我想着和阿渃回杨家去。”

      林双问:“那怎么在这儿站着?”

      林散为难道:“天热,她们几个缠着到后池边玩,我过去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她们?”林双侧耳一听,果然能听到不远处传来嬉闹笑声。

      林单如释重负道:“正好师妹来了,你去替我叫阿渃吧?再耽搁一会儿过去就该迟了晚膳,未免失礼。”

      江南堂后池边种满柳树,池中荷花疯长,靠近桂园一侧却怎么也长不好,为此林声慢煞费苦心栽培了好几年,都无济于事,最后这一片就空了出来。

      师兄妹几人小时候满堂疯闹,逮住这片地方就在粗壮的老柳树上面栓了个悬在水上的秋千,在好几次把自己荡进水中后,就被林声慢强行拆除,他们又趁着深夜偷偷栓回来,林声慢管不住也就不管了,于是秋千边又多了艘乌篷船,水边的老柳树硬被磨成了天然的茶桌,树根边总藏着鱼食。

      “共犯”之一的林双轻车熟路顺着小径穿过层层假山,还没走近就能看到林似紧抓绳子站在秋千上,高高荡起又快速落下,但犹觉得不够,“渃湄姐!再高点再高点!”

      杨渃湄使劲推了她一下,站在后面叉腰道:“再高就该飞出江南堂了!”

      林似又荡了一个来回,“飞出去才好呢!飞出去就再也不用念书练功了!”

      林双眯着眼走近了,这才发现江婴也在,她正坐在茶桌前摇着团扇,桌上还有冰镇的梅子饮。沈良时坐在乌篷船头捏着鱼食,哄骗得池中锦鲤围着她团团转。几人约莫知道不会有外人冒然前来,外袍便都脱了,毫无章法地堆在树角,连落了树叶也不管。

      见她前来,江婴反而吓了一跳,不过还没出声就被她抬手制止了。林双拍了拍杨渃湄,示意让自己来,后者便好笑地退开几步。

      林双用力推了林似的背一把,让她荡得一下子比之前高出去太多,吓得她吱哇乱叫,“太高了太高了!渃湄姐我不玩了!”

      “你不是说高才更好?就不用念书练功了?”林双干脆抱起双手,等秋千荡回来时脚用力在木板上蹬一下。

      林似如临大敌般回过头来,凄惨道:“怎么是你啊?!”

      林双瞥了她一眼,转头对杨渃湄道:“师兄在外面等你一起回杨家呢。”

      杨渃湄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事忘了。”

      “渃湄姐你别走啊!”林似眼见她提着裙摆小跑离开,将目光转向下方的沈良时,哀求道:“良时姐……”

      林双往乌篷船边走去,道:“该回去了,玩了这么久还要回去沐浴更衣。”

      沈良时也爱莫能助,只能自顾收了鱼食,钻出摇摇晃晃的乌篷船,抓住她伸来的手爬上岸。而林似也借此机会轻轻松松跳下秋千,对林双扯了个鬼脸抱着自己的衣服跑出去了。

      “江姑娘,”林双对江婴颔首示意,“我让林似带你去梳洗。”

      江婴自然答应,欣欣然跟着林似往外走。

      沈良时手上沾上鱼食和池水的腥味,林双拉着衣摆给她擦了擦,她瞧着林双低垂的眉眼,问道:“今日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江对岸。”林双抚平她衣裙上的褶皱,道:“给你带了个东西。”

      “是什么?”沈良时微微睁大眼,和林双肩并肩往外走,不停追问:“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啊?”

      “你猜猜。”林双神呼呼地抿着唇笑,加大步子往前走,让沈良时赶不上她。

      沈良时都快好奇死了,小跑了几步追上她,挽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又跑了,缠着道:“我哪儿能猜到啊,你告诉我。”

      穿回岔路口,林似正大声控诉林双对她如何如何,林散将箱子立在地上,手杵着箱顶放肆地笑出声,林似作势要踢他,他便立即抱起箱子挡在前面,威胁道:“踢坏了你可就完蛋了啊!”

      林双下巴轻抬,“喏,在林散手中呢!”

      沈良时闻言立即松开手几步迎上去,打量林散怀中的箱子。

      “良时姐。”林散拍拍怀中的箱子,笑道:“物归原主了哦,不过我也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人,肯定会帮你搬到院里去的。”

      沈良时没在箱子上找到丝毫线索,问:“箱子里是什么?”

      不仅她好奇,连带着周围几人见他一直拿着这箱子,也纷纷问出声。

      林双在她身后站定,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其实当着这么多人拆别人的礼不太合规矩,但架不住林似和杨渃湄一直从旁撺掇,几道探究的目光快把箱子都戳穿了,沈良时便抬手掀开箱盖,一把五弦琵琶躺在其中,面板上绘江潮远山图,琴头雕刻金秋丹桂。

      沈良时一怔,从箱中取出琵琶抱在怀中细细端详。

      这一把做工和之前她手中的前朝琵琶不相上下,不过少了些历史沉淀累加,故而比不了那把名贵,但用料也是一等一的讲究,哪怕还没试弹,沈良时就已经能预料到它的弦音会有多婉转。

      自林双离宫后沈良时就再没弹过琵琶了,除了起舞,沈良时爱的就是琵琶,不然萧承锦也不会将那把前朝琵琶作为赏赐赏给了她,不过可惜,后来被容嫔要走了,沈良时就没有自己的琵琶了。

      林双见她秀眉微蹙,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轻声道:“后面有你的名字,看看。”

      沈良时手摸到凹凸不平,她将琵琶翻了个面,颈后雕刻了两个繁杂文字和小小一枝桂花。

      良时。

      江婴道:“沈姑娘也是爱琴之人,看来你我真是志趣相投,得空时你我可以切磋一二。”

      沈良时道:“切磋不敢当,我就是会拨弄两下罢了,还要向姑娘讨教。”

      江婴也不推辞,直接了当道:“就后日吧,我坊中正好要选乐师,沈姑娘正好来给我把把关。”

      林散惊道:“选乐师?我怎的不知道?!那我这位老主顾岂不是最有资格把关的!”

      林似嘲讽道:“就你那五音不全的天赋,还把关呢,把尿还差不多。”

      林单拍着她的肩,无奈道:“阿似,有客人在,不要说这么粗俗的话。”

      “客人?”林似环视一圈,莫名其妙道:“这不都是自己人吗?”

      林单只能叹着气和杨渃湄一同离开了。

      谈到乐理沈良时总是欲罢不能的,她与江婴寥寥几句就相当投得来,用过晚膳后二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各抒己见,林双也插不上嘴,便转道向林声慢的书房去了。

      “怎么突然来了?”林声慢从书案上的书堆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不陪江姑娘她们多玩一会儿。”

      林双道:“有林散和林似陪着。”

      她熟练安静地烧水煮茶,直到将热茶端到林声慢的手边,才道:“师父,我有事跟你说。”

      林声慢放下手中的书,“哼”了一声,“你现在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了,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林双道:“是沈氏旧部的事。”

      林声慢转着茶盏的手一顿。

      “飞天楼仟十客的消息总不会错的,这几日我也探查到了些零碎的,三年前沈家一案事发,北边的一支军队擅离职守直奔京中,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但还没赶到就收到了沈尧病死狱中的消息,这支军队并没有回到边境,就此消失,朝中也在不停搜寻他们的踪影。”

      林声慢放下茶盏,问道:“那是一只上千人的队伍,你知道为什么朝中一直在找他们吗?”

      林双道:“怕他们影响到江山社稷。”

      林声慢道:“沈尧是武状元,骁勇善战,自带兵来无一败绩,在军中颇得人心,不少士兵都想到他麾下去建功立业,可惜英雄不长命,他死后朝野动荡,军中不少人都怀疑此事的真相,但都被皇帝以雷霆手段压住了。”

      “先帝对于军中管束松散,由武将分管自己的士兵,军权分散,沈尧死后,军中屡屡有士兵莫名失踪,直到皇帝将三军统一握在自己手中,加强军中管束这个事情慢慢平息,但每年仍有上百人逃出,你说这些人会去哪儿呢?”

      林双靠进椅背里,双目在暮色中失神,低声道:“或许是受不了跑回家了。”

      林声慢道:“那些士兵对沈尧的推崇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夸张,他们逃走了,皇帝首要怀疑的就是沈家,如果他们真的去投奔了所谓的沈氏旧部,这只队伍的规模只怕不小,一旦他们与他国或者江湖中人勾结,对朝廷的威胁可不小,为此我们也都在皇帝的怀疑之中。”

      “可是师父,”林双缓缓道:“倘若我们能将沈氏旧部收入门下,与朝廷对上何尝不是一种助力呢?”

      林声慢叹道:“小双,你还是想的太好了,‘沈氏旧部’只是被强套上去的一个假皮而已,这张皮的下面可能是异族趁机搅乱时局,也可能是有心人放出来的一个幌子,且不说焉能得利,如果我们真的和朝廷打起来最先受罪的是谁?”

      百姓。

      林双偏头看过去,能看到林声慢两鬓斑白,他分明才过不惑之年,在江南堂堂主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二十余年,一年又一年吞噬着他的青春,也将他的锋利磨平。

      林双道:“师父,如果将来草原或者哪国与朝中开战,自顾不暇时,你会怎么办?”

      这么些年来自京中的无数怀疑,压迫着江湖中每位家主的神经,皇权动乱下,是趁机揭竿而起,联手几家打入京中,还是按兵不动呢?

      林声慢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他将看完的书合上放在书堆的最上面,道:“小双,国将不国,侠不为侠。”

      国将不国,侠不为侠。

      江湖中人,行侠仗义,林双从不认为自己是侠者,但因为林声慢的影响,对百姓有着担忧和怜悯。

      林双在心中反复揣摩着这八个字,以至于回到自己院中书房里,在案前枯坐了许久还没将灯点起来。沈良时推门而进时,她坐在泄进来的月光中,目光藏在隐晦里。

      灯被点上,火光迅速照亮这个屋子,将林双道思绪拉了回来,“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早了,林散已经送江姑娘回去了。”沈良时吹灭火折子,坐到她身侧,问:“在想什么?”

      林双揉了揉干涩的双眼,随口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大师兄他们搬出去住了,你想搬出去吗?我看着住到外面去要比在堂中方便些。”

      沈良时摇头道:“不想,我觉得在堂中好,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何况大师兄他们搬出去是为了方便夫妻俩生孩子,我们又不生孩子。”

      林双一噎,只能反驳道:“怎么你倒跟着林似学会胡言乱语了?”

      沈良时煞有其事地道:“你每日都那么忙,我只能去找林似了,久而久之也就近墨者黑了。”

      “是啊,如今大师兄成家了,早晚课都要我替他监督,能不忙吗?”林双抻长了手臂舒展四肢,继而没骨头一般躺倒在她腿上,合眼道:“现下贵妃知道了,在宫中那段日子可是我最清闲的时候了。”

      沈良时在她脸上轻轻掴了一下,“那更不能搬出去了,不然你岂不是忙的脚不沾地,都顾不上回来,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孤零零的。”

      林双笑着附和了几句。

      沈良时拉起她散下来的长发,指尖缠绕着编出来一根小辫子,在手中拽了拽,问:“当时在雪山脚下,徐司容跟你说的秘密是什么?”

      林双收敛了笑容,睁开眼和她四目相对。

      沈良时摸摸她鼻梁上的小痣,轻声道:“和我有关,是沈氏旧部,对吗?”

      林双点头。

      “在焦阳她来见我也说了这件事。”沈良时边给她编辫子,边调侃笑道:“她还让我劝你和镜飞仙合作。”

      林双伸手搂住她的腰,问:“你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感兴趣。”她垂着眼扯着林双的头发,不容置疑道:“可是林双,如果他们会成为江南堂的威胁,你就不能犹豫。”

      林双了然道:“我知道,我会解决的。”

      “嗯。”沈良时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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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每天18点更新,边更边修文,段评已开,全文存稿不会坑~ 接受能力不强慎入!!不喜欢不要勉强哈~ 两个孩子命好苦,骂骂狗皇帝好了不要骂她们~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