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舟》思杞枝

1、相思渺无畔

　　“小的时候，我见过一个算命的疯子”宋思归望着杯中的清茶袖情麻木好似又见到了那个人。
　　村口的疯子每天都在嘀嘀咕咕什么，因为脏乱的头发几乎人没有看过他的样子。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乐此不疲，周而复始。
　　村里的孩子都不会去理会他，大人也当没看见他。这个疯子也自觉地不去理会人们，只是时不时抬头看看路过的人，看了一会继续低头念叨。两类人就这样看似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一日，宋思归出来打水，那口水井在村子边上和疯子住的地方不远。人们并非情愿去打水，这次宋思归也是背着母亲出来打水。
　　走到井边是日暮时分，残阳铺在空中续写着精彩的故事。水桶落到冰凉的井水里溅起水花。
　　忽然，疯子猛的抓住宋思归的手臂，这是所有人没见过的样子。他的话说得很急，又喜又悲：“孩子……孩子……苦苦相思半生何苦啊！这一切因果早已注定，不要遇见他！不要遇见他……”
　　宋思归下意识丢了水桶上的绳子，他看清了那凌乱头发下的脸，那面孔沧桑，唯独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如此清澈，泪花荡漾开来，幽深的瞳孔充满了太多那个时候宋思归看不懂的悲凉和……同情。
　　疯子被村民们拉开关进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宋思归呆呆站在原地，他在想：他……他是谁？
　　这件事过后，宋思归便大病一场，几次睡得昏沉又被咳醒，母亲言然四处寻医问诊，眼看家里的一副副药堆成了小山……
　　那晚，宋思归看见母亲在收拾东西，他没有多问。
　　第二天，他同母亲坐上马车他没有多问。
　　奔波了几日，母子都没有谈论到我们要去哪这个话题，言然只是更加疼爱宋思归了，恨不得将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
　　终于看见繁华的景象。晨光初破，大街上已是一片喧嚣。青石板路被夜露浸润得发亮，早起的货郎挑着担子，竹扁担"吱呀——吱呀——"地打着节拍。炊饼铺子揭开蒸笼，白雾裹着麦香腾空而起，与隔壁茶肆飘出的水汽在街心纠缠。
　　"新出锅的胡饼——"
　　"活鲤鱼！黄河里现捕的活鲤鱼——"
　　叫卖声此起彼伏。穿褐色短打的脚夫扛着麻包穿梭如蚁，绸缎庄的伙计正抖开一匹越罗，天青色的料子在朝阳下泛起粼粼波光。两个梳双鬟的小丫鬟挎着菜篮，踮脚看西域商人摊子上的琉璃瓶，惊起的鸽群掠过酒肆招展的青旗。
　　虹桥下忽然传来一阵笑闹。原来卖杏花的老汉被挤落了斗笠，三五个顽童抢着去捡，却让那竹编的帽子顺水漂远了。
　　茶坊二楼，穿藕荷色褙子的歌伎正在调琵琶弦。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目光却追着街心那队驮着汝窑瓷器的骆驼，驼铃叮当，惊醒了檐角打盹的花猫。
　　忽地，马蹄声响，周围人自觉让开道路。
　　汴京的春日，御街两侧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新科状元于吟骑在高头白马上，一袭大红官袍映着朝阳，帽插金花，腰悬御赐玉带，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他嘴角噙着笑，引得街边一阵阵欢呼。
　　“快看！那就是今科的状元郎！听说才十八岁！”一个卖糖人的老汉踮着脚，手里的糖勺都忘了收。
　　“于公子！于公子！”几个总角小儿挤在人群最前头，蹦跳着喊他的名字。于吟闻声低头，见是常在他读书时偷听的小童，便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笑着抛了过去。孩童们嬉笑着争抢，惹得周围人哄然大笑。
　　茶楼二楼的栏杆旁，几位闺秀悄悄推开半扇窗，绢帕掩唇，目光却追着那抹红影。不知是谁先丢下一枝桃花，正巧落在于吟马前。他仰头望去，见楼上少女们慌忙躲闪，不由朗声一笑，俯身拾起那花，簪在帽侧金花旁。顿时，满街喝彩，更有大胆的姑娘们纷纷掷下香囊、绢花，如雨般纷纷扬扬。
　　“状元郎！沾沾喜气！”一个老妪颤巍巍递上一碗甜酒酿。于吟也不推辞，接过饮尽，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进老人手里，温声道：“阿婆，买些糖糕吃。”老妪怔了怔，还未道谢，少年已策马向前，只余大红官袍在风中翻飞。
　　游街的队伍行至汴河畔，两岸杨柳依依，画舫如织。于吟望着满城春色，忽觉胸中豪情激荡，扬鞭指向远处，对身旁的礼官笑道：“大人，您瞧，这汴京城的花，今日可算是被我瞧尽了！”
　　礼官捋须而笑，还未答话，忽听桥下传来朗朗读书声。原来是个青衫学子，捧着书卷站在河边，目光灼灼地望着状元仪仗。于吟心念一动，摘下帽上一枝金花，扬手抛去。那学子慌忙接住，愣了一瞬，随即深深一揖。
　　于吟大笑，策马前行。春风拂过他的衣袍，满城繁花似在为他铺路。一日看尽长安花？不，他要看尽的，何止是花，更是这天下人的笑脸，是这汴京城的盛世风华。
　　宋思归在马车上看得出了神……
　　走了不久，宋思归的马车停在红色的宫墙外，几个公公将母子俩引进宫里。
　　宋思归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抵着手背，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这就是……宋思归？"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不高不低，却像冬日的冰凌，刺得宋思归浑身一颤。宋思归偷偷抬眼，瞥见明黄龙袍的一角，金线绣的龙爪正对着他的脸，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撕碎。
　　"回陛下，正是七殿下。"引宋时归进来的老太监声音发颤。
　　宋思归咽了咽口水，想起路上太监简单教过的礼数，赶紧伏得更低："儿、儿臣叩见父皇……"
　　殿内忽然安静了。
　　一只绣着云纹的靴尖挑起宋思归的下巴，宋思归被迫抬头，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皇上皱着眉，像在打量一件沾了泥的旧物。
　　"瘦得像猴。"他轻嗤一声，收回脚，"在民间养了八年，连句整话都说不好？"
　　宋思归僵在原地，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公公说他宋思归的眉眼像极了父皇，可此刻他的目光里没有欣喜，只有……嫌弃。
　　"带下去吧。"龙袍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先学规矩，别脏了朕的眼。"
　　老太监拽宋思归起来时，宋思归踉跄了一下。跨出门槛前，鬼使神差地回头——皇上正在逗弄笼里的画眉鸟，唇角带着笑。那鸟儿抖着金绿色的羽毛，叫声清脆又得意。
　　原来他也会这样笑。
　　宋思归想：
　　只是不对我。
　　“思归乖，等着娘”袖间的银簪没有一丝光芒，像言然短暂的一生。
　　“好。”

作者有话说

　　开文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