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逢夏》未折槐

17、第十七滴

　　贝琬转过头，唱片店的玻璃门将她阻隔在外。

　　她静静地回头望了很久，久到乐礼反复催促她。

　　再见啦，陈千库。祝你能够成功呀。

　　贝琬默默和他道别。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她猜，现在陈千库肯定在柜子后边探出他那双眼睛，然后笑意盈盈地和她再见。

　　“琬琬，想不想要这个潦草头箍？”乐礼把一个毛绒发箍待在贝琬的头上，看起来很满意。

　　贝琬四面找镜子，最后只在旁边找到个高高的小镜子。她使劲儿垫着脚尖照，最后终于看到那只潦草小狗和自己圆圆的脸合起来。

　　乐礼顺手就把她的两缕头发给小狗的两只爪子夹住，然后在一旁笑得不住声。

　　“你看哈哈，好可爱啊卡哇伊。”

　　赖守正趁人不备举起手机“咔擦”拍下。

　　“诶，你别拍我丑照啊！”

　　“我就要拍。略略略——”两个人又开始前后追逐。

　　贝琬又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毅然决然地拿着所剩不多的零花钱买下。

　　此刻在她心里还觉得自己颇有霸道总裁的态度。

　　半夜拦飞机的那种。

　　贝琬在十字路口和他俩道了别，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回家。

　　今天天气不错，晚霞也迷人。

　　适合出游。

　　不过等她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到风雨将至的气氛。

　　她麻利地换上拖鞋，小心翼翼地准备溜进房间却被一下拎住了后领。

　　贝琬的命门一下子被拽住，她被扯得往后仰退后了一大步。

　　“别别别，姐姐，好姐姐。”她求饶。

　　贝欣拎着她的领子提到沙发上。

　　“姐，你今天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不知道。”贝琬弱弱出声。

　　“说什么。这是我家诶，大学放暑假回家不正常吗？还得向你这个主人禀报一声？”贝欣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

　　她晃着脑袋抬头看姐姐，“不是呀，提前知道就可以迎接你了呀。”

　　“老姐，你怎么这个学期暑假放得这么迟呀？”

　　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姐姐在她放暑假前就悠闲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不忘在她晚自习回来的时候打声招呼：“哟，贝琬，你下课了。”

　　有时候还很欠揍地特意早起嘲讽她：“哟，是谁要去上学了。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哭鼻子吧。”

　　不过贝琬可不敢提出异议。毕竟，在这个家里，姐姐是霸王中的霸王，权威中的权威。

　　贝欣从小就有个性，善于反抗，从不委曲求全。犟驴脾气从三岁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从未动摇一分。

　　连高考的志愿填报也是一意孤行，根本不在乎爸妈的意见，对于她来说都是放屁。

　　“欣欣，听爸妈的，师范专业适合女孩子。”

　　“你以后选法律要后悔的呀。哪有女孩子家家学法律的，学得到时候都嫁不出去，那学来都有什么用。”

　　贝欣当时不耐烦地啧了声，硬是逼停了爸妈后边还没说完的话。

　　爸妈眼观鼻鼻观心。最后又打算苦口婆心地劝她，“贝欣，你还相信不相信爸爸妈妈的？相信的话就填师范，这个专业去年分数线刚好够。”

　　“相信什么？一个人如果就每天听她爸妈的话过日子，这个人也算是废了。”

　　“嫁不出去好呀，我反正不打算结婚。哪有这种好事情的。”

　　“法律就业率很低，到时候继续读爸妈是不会出钱的。”后来他们开始威逼。

　　不过贝欣是谁啊，根本不在怕的。

　　“行啊，勤工俭学岗位这么多，少不了我的。实在不行就贷款呗，反正总有办法。”

　　他们大吵一架。老贝和贝欣形成了主战场。

　　从她不吃早饭吵到不尊敬师长，从忤逆父母吵到高考分数。

　　贝琬向来是她姐最忠实的支持者，从小到大贝欣就是她的先锋，绝大多数前沿的观点几乎都是她姐灌输给她的。于是她开始跃跃欲试地在对话缝隙里插话。

　　“你这种不孝顺的女儿我还不如不生！”

　　“是我逼你们生的吗？你们自己生出来的还想小孩做提线木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就是就是！”

　　“你现在成年了！成年人还总是这样叛逆，你出社会了有的是苦头吃！”

　　“诶不听你的就吃苦头了是吧。我看你们每天都想掌控别人的人生才不正常！”

　　“就是就是！”贝琬激动地站起来。

　　“琬琬，你别被你姐带坏了，听话！”苏女士一把薅下她，控制她牢牢地坐在椅子上。

　　贝琬这下只能言语上支持，毕竟动作上受限制。

　　“现在赚钱不好赚！你以为我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家里有两个小孩，不是只有你一个，你不要太自私了！”

　　“我没意见！”贝琬插话。

　　结果老贝和贝欣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

　　不过她姐的目光也没那么友善。

　　贝欣冷哼了声，“我当初就说不要二胎，二胎
　　来了之后我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还用她来威胁我，你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她又算什么东西？”

　　“就是——嗯？”

　　这么伤人的话是在说她嘛。

　　贝琬闻言有点心碎，不过还是习惯性贴心地给姐姐找好了理由。

　　没事的，姐姐只是一时生气了，又不是不爱她了。

　　姐姐只是想和爸爸吵架吵赢，又不是真的讨厌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贝琬的眼睛里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在桌子上。

　　然后这场战争也因此停止。

　　这算是贝欣可圈可点的优秀战绩之一。

　　如今贝欣暑假归来，家里又变成了她的天下。

　　“哟呵，贝琬，你哪买来的这么丑的发箍？”贝欣嫌弃地抓了潦草小狗尾巴，把它给抓得歪七扭八。

　　“没有呀，我觉得很可爱。”贝琬捋着小狗的毛发，忍不住辩驳。

　　“丑死了。”

　　“才没有。”

　　“丑。”

　　“才没有，很可爱的。”

　　她的视线又在她头上转了一圈，继续找茬，“你头发几天没洗了，脏死了。油不拉几的。”

　　“不会吧……前天刚洗呢。”贝琬有些怀疑地摸了摸头发。

　　奇怪，没油啊。还是光滑柔顺得很。

　　“都是头皮屑。全是。”她继续鸡蛋里挑骨头。

　　“哪有？”贝琬急匆匆跑去卫生间照镜子，结果听见客厅里传来贝欣爽朗的笑声。

　　过去丰富的经验告诉她，自己又被耍了。

　　“老姐！”

　　“干嘛？”贝欣反问。

　　“没干嘛。”贝琬又缩回头去。

　　算了算了，毕竟是她伟大的老姐。
　　她让着她点是应该的。

　　这时候青椒炒牛肉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青椒刺激性的气味把贝琬呛得直咳嗽。

　　“好辣好辣。”贝琬一边捏着鼻子，一边用手扇着风。

　　“这么久了，连这点辣都闻不了，废物。”贝欣瞟了她一眼，然后去拿了双筷子准备提前品尝。

　　“怎么样？不错吧。”苏女士期待地看向她。

　　“不错不错，还是原来的味道。”贝欣对她的最爱赞不绝口。也只有对这道菜她才会表现出温柔的样子，其余的时间一概是个全身是刺的刺猬。

　　等所有菜都在桌子上上齐，贝琬迫不及待地坐上桌。
　　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七菜一汤，还加了饮料。

　　她狠狠往嘴里塞了几口菜，享受地嚼嚼嚼。

　　莴笋和香和肉末的颗粒融合在一起，简直是味觉的盛宴。那股特别的味道在唇齿间留存，让人想要再去夹下一筷。

　　不过吃晚饭的时候段，往往就是老贝最喜欢长篇大论的时间。

　　这可能也是所有父母的通病。

　　“琬琬，你也快高考了。好好和你姐学一学心态，还有应试技巧什么的，这么大个人了也要知道为自己打算打算。”老贝摆起架势，慢慢呡了一口酒。

　　“嗯嗯嗯知道啦。”她口齿不清地应。

　　“别每天把心思放在不正经的地方，上课认真听老师讲，不要拿着你那些草稿纸画画画。这些都没用的知道吗？高考之后想画多少画多少。”

　　“嗯。”

　　“成绩上面要多花点心思。上次期中考这么差的，怎么能考得上延迁最好的师范大学？”

　　“嗯嗯嗯。”

　　结果贝欣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她这样子就不适合当老师。”

　　“谁说的？”说起这个话题，老贝较起劲来，“很多事情都是要学着学着才能掌握，哪有像你这么偏激，一锤头下去就要定结论的。”

　　“我看是你喜欢当老师吧，自己当不了还偏要逼着小孩去当。”贝欣淡定回嘴。

　　喝了酒的老贝又有点儿上头，一下子被她噎住也不甘示弱，“哪像你这么叛逆，我们琬琬乖得很。是吧琬琬，你想考师范是不是？”

　　他的目光殷切地看过来。

　　贝琬眨了眨眼。

　　“戚———”贝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们小心逼急了，兔子也有咬人的一天呢。”她在一边说着风凉话，然后又嫌弃地瞟她一眼，“没出息，这么怂。出去别说小时候是跟我一起混的。”

　　贝琬默默戳着碗里的米饭，瘪了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