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李文桢

76、遗憾常有不常留

　　李奇花走的那天天气很好，她穿的衣服和来时一模一样。

　　“冰箱里给你留了卤好的牛肉，还做了二十多个汤块在冷冻里，煮面的时候丢一块进去煮有营养。”李奇花从出门那刻就紧紧牵着敬椿的手唠叨，“你不要怕胖，每天就吃那么一点东西，再胖能胖到哪里去啊……”

　　“阿嬷您不用担心，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尽量给他们调出来假期，到时候一定让敬椿回去过年。”任时镇抛弃了他的玩笑，笑嘻嘻的给祖孙俩留好了下次见面的念想。

　　奇花顺坡下驴：“那就谢谢您啦。”

　　车子驶出市区，机场开始出现在视野范围内，车里莫名安静下来。

　　敬椿前几天还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安抚宜恩，实际自己也还没有学会怎么面对这些问题——送走自己的家，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

　　该唠叨的都唠叨了个遍，李奇花也没什么话可说。

　　车子缓缓滑进地库，任时镇解开安全带回身看了一眼：“奶奶，我送您上去，阿椿现在情况特殊，就让他呆在车里吧。”

　　“说的对，阿椿不用送了，就在这儿等时镇回来吧。”李奇花下了车，站在车门外套着外套，小心的把随身的小包都塞进大包里装好。

　　敬椿挪到奇花坐过的位置，只沉默的用眼睛跟着她的动作，像舍不得主人离家的小狗。

　　任时镇已经哼哧哼哧搬下了行李，拉着行李箱站在一边等待了。

　　李奇花最后检查了一遍证件，抬头正对上敬椿的眼睛，阿嬷无奈的笑着伸出手：“过来，阿嬷再抱抱你。”

　　敬椿没有一丝犹豫，投进李奇花怀里，深深的几个呼吸间全是她的味道——只要闻到就会安心的，独属于她的味道。

　　“阿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敬椿的声音闷闷的，小学第一次和父母见面不欢而散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李奇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拍着他单薄的后背：“觉得对不起的话，以后再有什么问题记得告诉我，别全都让我从新闻上知道了。”

　　敬椿的眼泪湿湿的，藏进李奇花衣服肩头的布料里。

　　“这个你拿着。”李奇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往敬椿手里塞。

　　“阿嬷，我已经工作了，不用你的钱。”敬椿用力握拳推拒着。

　　“想什么呢，是我这次没买到的一些东西，等你有空了帮我买了寄回家来。”奇花女士拒绝感动，最后拍了拍敬椿的肩膀，拉下别在头发上的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记得有什么事先告诉我，其他的等春节回家来再说吧。”

　　刚刚浓郁起来的悲伤的氛围骤然消失，李奇花潇洒的甩了甩公司妆造组刚为她做的华丽卷发，走到任时镇身边：“走了。”

　　敬椿和任时镇对视一眼，前者红着眼睛是拜托的意味，后者立马眨眼回应，示意放心。

　　机场的电梯运行很快，直到走进梯箱的时候，李奇花女士都潇洒的不像话。

　　电梯门缓缓闭合，敬椿这才离开车窗，回头捡起阿嬷丢进来的信封。

　　信封的厚度到手一摸，敬椿就有了猜测，拆开来，里头是厚厚一沓用皮筋捆起来的现金，一半人名币，一半H国货币。

　　钱捆最下面垫着一张纸，奇花女士飘逸的字体留在上面：“知道你不会要，阿嬷这次没多给你，就是刚好够买一张机票的钱，如果不顺心就直接回家来。

　　阿椿，别喜欢（涂黑）珍惜眼前人，阿嬷永远是你的粉丝。”

　　中间大概是写错了字，被她用一颗黑乎乎的爱心遮掩过去，敬椿还没忍住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

　　怎么能这样呢，怪不得我们是祖孙。

　　“奇花女士您真的很潇洒啊，之前以珍妈妈送他来公司的时候都要哭上一通才行……”任时镇惦记着敬椿交代的任务，跃跃欲试挪到奇花身边，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正面只露出大半张冷静的神态，侧面刚巧能看到墨镜遮不住的侧脸，奇花女士的眼泪面条一样挂在眼睑下，此刻正飞流直下。

　　“哎呦。”慌乱的从兜里摸出纸巾连同信封小心翼翼递上，任时镇一时没敢说话。

　　“这是什么？”李奇花擦干了眼泪，擤了个惊天动地的鼻涕，捏着手里的信封，“敬椿给的？”

　　“敬椿说给您当作生日礼物，特意让我等上了电梯再给您。”任时镇笑着，眼看奇花又要哭，立马抽出纸巾按在她手里。

　　“任老板，”奇花这次没掉眼泪，温柔的把信封装好，声音突然冷静下来，“我们敬椿是脾气好的孩子，您只看他遇到的事大概就知道了，把他从我身边带走，请您这次好好照顾他吧。”

　　任时镇停顿的两秒反而显出思考的过程，两秒钟后，任时镇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努力扯了扯皱巴巴的运动服，点了点头：“嗯，我这次一定好好照顾他。”

　　祖孙俩就是一模一样啊。

　　任时镇暗暗腹诽。

　　半个小时后，李奇花起飞，敬椿在H国又重新变回了异乡客。

　　都说独自在外最难过的时候就是亲人探亲结束离开的时候，为了杜绝这种状况，任时镇很细心的在这天排上了行程，从机场出发，带着敬椿直奔苏志燮的所属社大楼。

　　“我是要到那儿录节目吗？”敬椿只知道大致的行程范围，实际内容完全一无所知。

　　任时镇只顾着做他的市区车神，开着那辆车兴奋的头发都要竖起来：“到了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惊喜的确是讨人喜欢的。

　　敬椿在地下车库下车的时候立马就被《King Road》的工作人员上前掳走，明明只隔了两周，但罗伊恩的声音好像是在上世纪才听过：“好，现在跟着我们走吧。”

　　摄影导演给敬椿戴好眼罩，有人伸手牵着他的袖子把人带进电梯。

　　“现在去哪儿啊？”失去视觉很容易让人不安，敬椿抓着那只带着自己的手，攀上对方的手腕。

　　“是秘密。”电梯已经稳稳停下，敬椿又被带着往前走。

　　“敬椿，《Candy》的舞台没能一起表演很遗憾吧？”罗伊恩在一边走流程。

　　敬椿点头：“本来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害得前辈们临时改走位和编舞，遗憾当然也有，但还是抱歉更多。”

　　“所以给你弥补的机会。”罗伊恩笑着，率先推开门，“现在能猜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吗？”

　　“大概……”敬椿幅度很小地嗅了嗅，“不是在练习室门口吗？”

　　“哦？！”罗伊恩有些惊讶，躲在门后的人也都惊讶的面面相觑，“猜是在练习室门口的原因呢？”

　　“《King Road》的练习室里好像放了水果味的空气清新剂，闻起来味道很好。”敬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且，我其实能从眼罩下面看到一点。”

　　“怪不得呢，”罗伊恩点头，声音里染上些跃跃欲试的激动，“现在，可以摘掉眼罩确认一下了！”

　　敬椿摘下眼罩的瞬间，闹哄哄的礼花和人群出现在眼前。

　　原本说分开去拍摄画报的水木在最前面，现身后第一个冲到敬椿身边，细心帮他捡了捡头发上过量的礼花。

　　“哥不是说在化妆吗？”敬椿捂着还没完全摘下来的眼罩，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下意识问候起来，“啊，前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敬椿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儿吧？”秦雨笑着帮他摘了眼罩，递给身后的工作人员。

　　“我只知道在这里有行程，不知道前辈们都在，”敬椿头脑发懵，被罗伊恩带到了练习室最中间，“现在是……”

　　音响突然响起来，是他们最初拿来练习的那版音乐，敬椿这时才从镜子里看到，不是一两个人，是一起练习过的所有人都在，就连朴将星和方承敏都在。

　　水木最先走到他身边，按照原本的编排，他们两个作为开场第一小节最先出现，敬椿几乎没有大脑反应，身体先动了起来。

　　节奏越来越快，就连中段他和水木的编舞重点也干脆利落的完成下去。

　　所有人都在他身边，大家拿出了比在公演时更加卖力的气魄，直到结束。

　　所有人都是从日程里抽出时间来替他补上这次遗憾的，离开的时候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开庭，只轻轻拍拍敬椿的胳膊，无言的鼓励。

　　“没想到你们悄悄准备了这么多，怪不得哥这段时间总拿之前的编舞版本给我看。”敬椿擦着汗，小声向水木抱怨，“万一出错了怎么办？”

　　“你可是李敬椿啊。”水木上前一把揽在敬椿的脖子，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敬椿，因为以前的练习没有松懈过所以做得好啊。”

　　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门口的朴将星和方承敏说了些什么，方承敏的声音猛然炸开：“那你去吧，看看别人会不会认你的好心。”

　　他话说完，书包甩到肩膀上，几乎是导弹一样冲出了练习室。

　　水木放开了敬椿让他站直，两人和朴将星沉默的对视了几秒，后者很快避开视线，垂着头收拾了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

　　“CPG发了声明，说他们现在在旗下另一家子公司活动，和李世勇没有关系，但应该还是有影响的。”水木声音不大，但字字入耳。

　　敬椿叹了口气，没办法，可以弥补的遗憾才叫做遗憾，比如公演；但弥补不了的只是伤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