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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乐极生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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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真的是一路飘回了家,原来中午就开始的强烈的感觉,原来是为了神棍的那句“下一个十年,我赌你,会比现在会好十倍。”实在是比情人的情话还让她怦然心动,如果钱乾不是弯成山路十八弯的弯弯,她绝对要爱上这个嘴巴开过光的“碧池”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老张头的家,非常的显眼,一整面的玻璃墙,让家里明亮又温暖——是周清的坚持。至于上面贴了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巨大的早生贵子的窗花——此手笔来自周清的准婆婆。
当然,除了显眼,更因为今天她家的灯亮着,周清看了看手表,8:03,刚过8点,工作狂老张头是不可能这么早下班的。
说句实话,周清总觉得老张头骨子里的奴性很重,当然啦,说得好听点叫做任劳任怨或者是艰苦奋斗,非常典型的理工课男生,更和他的职业——法务,很契合,不管怎样,老张头总是能给她很多的安心,对她足够的包容,摸着良心讲,一定程度上周清是能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的,以前还能和同事耍耍赖皮,自从被架上品牌中心负责人之后,她就只能端起大人的架子,以成熟稳重的面目示人。至于那藏起来的幼稚,只能统统留给了老张头,也幸好,老张头是学法律的,情绪稳定似乎是他的基本功。
想着想着,周清无意识的弯起了嘴角,想到工作一天她终于能直接赖进他们家法务经理的怀里了,摸一摸他刚冒出头的胡茬,随便聊聊今天的工作,比如她辞职了之类。好像一天天就能这么过去。
刷门禁卡,从地下车库到他们的12楼,如果不算等电梯的时间一共是56秒。如果是上班时间段,周清就会预留5分钟的时间。
等电梯的间隙,周清就会抠门禁卡上的一块污渍,从物业手里拿过这卡的时候,物业就再每张卡上贴了楼层标签,撕下之后就容易留下一些粘粘的东西,学名叫做不干胶残留物,周清的工作少不了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只是之前太忙了,就连留抽出一点时间处理这都没有时间,今晚她就要解决它,对了,还要给她亲爱的爹妈去个电话,似乎太久太久没有联系了……
随着“叮”的一声,周清抬腕又看了眼时间,8:12,周清也已经列好了今晚的to do list。
打开门,电视里播放着购物广告最先吸引了周清,哟,老张头不会要电视购物吧?周清偷乐着,一伸脖子才发现沙发上却没有人,老张头也不是那种开着电视就出门的人,他就一挺节约的一个人,这不该啊。再一探头,餐桌前也并没有想象中忙碌的人影,甚至连电脑都不在它的工位上,咦,奇了怪了。
周清唤了一声老张头,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周清有些着急了,于是她赶紧甩了脱了一半的衣服,脑中突然浮现了血腥的画面,歹徒入室抢劫啊,洗澡摔跤磕得很寸啊之类,拖鞋都来不及穿的检查了卫生间、卧室以及卧室里的厕所,终于在沙发边找到了喝多了的老张头,非常放松的靠坐,茶几上整齐的啤酒罐子告诉周清,老张头已经喝了不少了,但凭周清对老张头的了解,这一点点酒精根本不会影响他。
“喝了多少?在这给我玩深沉,叫你都不答应。”
周清顺势数了数酒瓶子,500cc,也才空了三个,确认完全不影响他的脑子。
只是张寒并没有接话,只是又默默喝了一口酒,周清摇了摇他,显然对他现在的态度很不满意。
张寒的眉头明显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起来,非常硬邦邦蹦出三个字,“没多少。”
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张寒的不爽了,“你怎么了?要不要说给我听听?”周清的小脑瓜突然转了转。执行力开到最大,抽了一张纸巾,然后非常不客气的给自己也开了一罐啤酒,再然后给自己贴了一条白胡子,最后故意压低嗓子,“或者要不要说给你兄弟听听啊?”
张寒对他的“白胡子兄弟”依然无动于衷,周清只好自己凑到了张寒面前,“hey,bro,what's up?”
“你,烦不烦?”张寒几乎没看她一眼,从地上站了起来,像躲什么一样躲开了周清,跑到沙发的另一侧靠着。
再好脾气的人这会都要火了,何况是周清。
“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
“别把你在外面受得气撒我头上。”
“你乱发脾气的时候怎么不对自己说?”
“张寒,你是喝多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张寒终于没再接话,只剩下电视里老太太一遍又一遍地吹嘘着自家产品好,静心口服液,你好我好大家好,仿佛是隔着屏幕在讽刺他们。
周清在老太太一遍又一遍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中,终于冷静了下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她真的挺冤的,她没做错没说错什么,却被张寒的余怒波及到了。看在张寒平时三天两头没少被自己胡乱发火的份上,周清决定大慈大悲的先低个头,谁让她的心胸像海一样开阔呢。
才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正在打着开口的腹稿,周清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五个字。
“我们,分开吧。”
周清有那么几分钟脑中是一片空白的,他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喝了假酒吗?他是酒精喝到脑子里去了吗?
他们曾经约定永远不说“分手”,不管是出于张寒的理性还是周清的认定是他,约定就是约定,而“分手”就像“离婚”、“辞职”一样,但凡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即使和好,那条裂缝总是存在的。所以他们约好,除非,真的不想在一起了。所以即使在过去的几年他们吵过、闹过,却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分开。
周清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理智一点一点恢复,可是张寒依然没有更多的解释。时间长得足够让周清从“张寒的周清”这个任性的小女孩角色里逼回到带三十人团队,要对董事负责的成熟的大人——“周总监”。
“理由呢?”周清略带生硬的问。
“任性。”带着酒气的张寒,轻飘飘的说出这两个字,可是周清知道,他一点也没喝多,他依然吐字清晰。
“你是今天才知道我任性吗?这理由我不接受。”周清找回了公事公办的状态,就像是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你看。”张寒带着戏谑说出了这两个字,仿佛这就是一个玩笑,一场儿戏。
周清没再接话,张寒的意思很明显,没事找事,没假硬吵,那么如果“分手”这个结果是他今天要的,至于用什么理由,似乎不重要,或者说给周清的理由不重要。
既然是这样,那不劳烦张经理再强找罪名安在她头上了,听多了容易上火。
“我默认,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吗?今天,你一定要……”周清顿了一拍,多陌生的两个字,舌头都不知道要放哪里,“分开,对吗?”艰难的吐出最后四个字。
最后的一个“对吗”终究是泄露了周清的情绪,带着些许脆弱的、委屈的、决绝的颤音。
有那么一刻,张寒动摇了,周清在他面前向来不知克制为何物,从来都是任性到没边,可是今天,却让她那么那么的委屈……
周清狠狠的咬着嘴唇,看着靠着沙发一言不发低着头的张寒,依然无动于衷,没有解释,一动不动。直到周清的视线彻底的模糊,都没见张寒有任何动作。
这一刻,周清是恨张寒的隐忍的,明知道一定有什么原因,可是张寒始终不解释。
周清站着,任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落,时间久到足够让张寒清醒过来且给周清一个解释……可是,终究等不来张寒的任何解释。
周清最后一眼看了张寒,看了眼她非要有的玻璃窗,看了眼准婆婆早生贵子的窗花。而她甚至都不用打包什么东西就可以直接走人,连个多留片刻的理由都没有。
仿佛,早有预示。
周清拿起了自己的车钥匙,泪眼中却将那张门禁卡上已经变黑的不干胶残留物看了个清楚,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弄干净呢,就让他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余光里的张寒,在听到车钥匙和大理石瓷砖碰撞声音的时候动了动,想必是知道周清要离开,可是却依然无动于衷,像石雕一样矗立着,更别说出声挽留。
周清的手最后在门把上停留了那么几秒,耳朵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听清周围的动静,尤其是皮沙发上的响动。可是,没有任何声音,漫长的犹如几个世纪的几秒过去了,可是耳朵依然没有收到任何任何的回声。
要来,早来了。
周清终于狠心开门,推门,出门,最后将门碰上,下劲死力碰上,仿佛在和一切说再见,当断则断,不断理更乱。
电梯还停留在他们这一层,仿佛是知道她不会久留。
跨入电梯的那一刻,忍得很辛苦的周清终于放开了她咬破的嘴唇,失声痛哭起来。
曾经,周清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他们有共同话题,共同爱好,甚至是培养出了默契,就像每当周清开始问,“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这类哲学问题的时候,张寒就会说“你家里是不是又催了?”
“没,很认真在想。”
“为了体验生活。”
“我也觉得。”
“我说的就是你。”
“那你呢?甘心就这么一辈子把自己贡献给时代吗?做个时代的螺丝钉,且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而繁衍后代?”
“我不会要孩子。”
“嗯,不要也挺好,永远过二人世界。”
“你想要孩子吗?”
“不想……但不能,我妈妈希望我能有自己的孩子,而我自己,一半一半,一半是为了体验母亲的角色,一半是因为想要足够的自由。”
“你应该知道母亲是‘一辈子’的事吧。”
工作累了可以放下,书看累了可以放下,只有“母亲”这个重有千斤的称呼一戴上就是一辈子。
“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我有自己的考虑,用你思考逻辑,你活得快乐吗?”
“一半一半……我明白了,如果快乐多,就选择要孩子,如果快乐连一半都没有,那就不要让自己的孩子也来承担。”
“聪明的孩子。”
“所以你不快乐?”
“睡觉吧,你到点了。”
“所以你不快乐?”
“你管得可真多。”
“所以你不快乐?”周清固执的问了第三遍。
“那是你的逻辑,还记得吗?我只是单纯觉得麻烦,不想要。”
“哦,我要睡觉了。”
“猪,睡吧。”
那时候的他们,还在暧昧阶段,却已经有了明显的默契,并且开始假装不经意的讨论一些严肃问题。周清、张寒,光是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让人觉得很般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仿佛世界上又要多一对幸福的人,过上柴米油盐琐碎却又平常的生活,仿佛只是把柴米油盐搬进诗里……
但是,“生活”这个小淘气又怎么那么好心呢?那时候的周清更绝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会成为一个与这完全南辕北辙的、古老又传统的、最摆不上台面却又万万离不开的职业的一员,甚至……
“嘭”得一声巨响把周清吓得一个急刹车……
似乎也是从这天起,周清会经常性做同一个梦。梦里,那形同鬼魅的身影,披着正义化身的皮,再一次张牙舞爪的向周清袭来,近了也依然看不清是谁的脸,只是老张头的脸会偶尔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