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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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李木泽那句“是人为的”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许宸心中激起千层骇浪。他看着李木泽指尖下CT片上熔化的金属徽章残骸，那扭曲变形的轮廓，与他年少时珍藏在抽屉最深处的飞行员徽章何其相似！
“不该保留那些东西……”许宸喃喃重复着威胁信的内容，目光锐利如刀，瞬间穿透了时光的迷雾，“花店老板保留的，是跟当年那批‘纪念品’有关的东西？那批…被走私进来的、仿制的飞行员徽章和航校纪念品？”
李木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了然的沉重。他没想到许宸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这条线竟与他现在办的案子如此直接地绞在了一起。“不止是徽章，”他声音低沉，调出另一张物证照片，是烧焦的笔记本残页，上面模糊地画着某种机械构造图，“还有图纸。花店老板曾是航校的地勤工程师，他怀疑那批纪念品里夹带了不该有的东西，私下在查，甚至偷偷复制了部分图纸……火灾前三天，他联系过我父亲，说有些‘旧事’想请教。”
“旧事？”许宸的心猛地一沉。李木泽的父亲，那位曾翱翔蓝天的飞行员，在那次山体滑坡重伤后，身体一直未能完全恢复，最终因并发症缠绵病榻，与世长辞。难道李父当年的“意外”，也并非纯粹的意外？这个念头让许宸脊背发凉。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王霖发来的现场照片和简短汇报：“许队，金属箱已提取，确认有弹孔！箱体残留物初步检测，含有与骸骨案死者衣物上相同的微量矿物成分，疑似来自境外X矿区！关联性极大！” 照片里，那个布满泥泞和锈迹的金属箱，样式古老，锁扣处一个清晰的弹孔触目惊心。
“X矿区…”李木泽凑近屏幕，眉头紧锁，“那正是我追踪的、与威胁花店老板势力相关的走私链条源头！他们走私的不仅是稀有矿物，还有…利用仿制纪念品夹带的微型精密部件，用于非法改装无人机或小型飞行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四年前天台分离的绝望、这些年各自背负的追寻、以及此刻骤然交汇的冰冷真相，在电光火石间汹涌激荡。花房火灾、李父可能的“旧事”、走私链条、骸骨案、弹孔金属箱……所有的碎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拼接，指向一个庞大而危险的阴影。
“你后颈的伤…”许宸的目光落在李木泽白大褂领口未能完全遮掩的、蜿蜒狰狞的疤痕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那场火灾…不只是逃出来那么简单，对吗？”
李木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抚过那道疤，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而痛苦。解剖室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火是冲我来的。”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迟来的、沉甸甸的坦白，“花店老板发现图纸失窃，预感不妙，提前把我藏进了地窖的隔层。我看着他被拖出去…那些人翻箱倒柜，没找到图纸和我，就…纵了火。隔层的门缝被热浪灼开，我爬出来时…火已经很大了。” 他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听到木头燃烧的爆裂声。“后背…就是那时候…为了抢出老板藏在花盆底下的半张关键图纸。”
他解开一颗领扣，微微侧身。那道疤痕比他后颈露出的部分更加可怖，一直延伸到肩胛骨下方，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无声诉说着那夜的惨烈与少年的死里逃生。许宸的呼吸窒住了，他仿佛看到火光冲天中，那个少年如何忍着剧痛，在烈焰和浓烟中挣扎求生，只为守护一个微茫的真相火种。
“为什么不告诉我？！”许宸的声音压抑着风暴，有愤怒，有后怕，更有铺天盖地的心疼。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机场送别时无力的誓言，想起这些年查案时无数次掠过心头的、关于李木泽“失踪”的可怕猜想。原来他承受的，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残酷。
“告诉你？”李木泽睁开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告诉你，然后让你放弃警校，不顾一切地追查？还是让你陷入和我一样的危险？许宸，那些人…手眼通天，心狠手辣。我‘死’在那场火里，是当时唯一能保护自己、也保护可能被牵连的人的方式。包括…你。” 他顿了顿，看向许宸左臂那道在警服下若隐若现的旧疤，“就像你当年藏起伤口一样。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至少…在足够强大之前。”
许宸的拳头在身侧紧握，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明白了。李木泽的“消失”，他选择法医人类学这条隐秘而锋利的道路，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在最黑暗的角落，用另一种方式磨砺爪牙，等待复仇与揭露的时机。他的“等你回来”，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早已刻入骨血的执念。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要将大地劈开。这狂暴的天气，像极了四年前他们分别的那个夜晚，也像极了李木泽生命中的每一场风暴。
“一个人走？”许宸忽然上前一步，伸手，不是拥抱，而是用力抓住了李木泽的手臂。他的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李木泽眼中的阴霾。“李木泽，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天台看飞机、只能在你手心写号码的许宸！我是警察！我的职责就是撕开这些阴影，把藏在里面的坏人揪出来，曝晒在阳光下！”
他另一只手猛地指向解剖台上冰冷的骸骨、屏幕上熔化的徽章、手机上那带着弹孔的金属箱照片。“你父亲可能的‘旧事’，花店老板的血债，你背上的伤疤，还有这骸骨案、这走私链条…所有的一切，都搅在一起了！这已经不是你的‘私人恩怨’，这是我要办的案子！是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敌人！”
许宸的声音斩钉截铁，在雷雨声中掷地有声：“你说换你带我降落？好！现在，拿出你这些年追查到的所有线索，把你拼凑的骸骨、你复原的图纸、你锁定的目标，统统交给我！我们联手，从这堆骸骨和灰烬里，把真相挖出来！把那些人…连根拔起！”
他松开手，将那个装着干枯雏菊的证物袋，再次郑重地、几乎是强硬地塞回李木泽手中。那脆弱的花瓣在袋中轻轻颤抖，却奇迹般地没有破碎。
“这次，我们一起飞。”许宸盯着李木泽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在最恶劣的天气里，一起飞得更稳，然后——把他们都送进监狱‘平安降落’！”
李木泽握着那冰冷的证物袋，感受着雏菊干枯茎秆的硬度。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警服、眼神坚毅如磐石的男人，四年分离的时光、独自背负的秘密、深入骨髓的疼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挣扎、久违的依赖，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反手，用力握住了许宸尚未收回的手腕。掌心相贴处，是两道同样为守护而留下的旧疤在无声共鸣。
“好。”李木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穿透了雨幕和仪器的嗡鸣，清晰地落在许宸耳中。“我的数据库，我的分析报告，还有…我这些年追踪到的所有‘幽灵账户’和可疑人员名单，都在这里。”
他松开手，走到旁边的电脑前，飞快地输入指令。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复杂的关联图、以及几张模糊却透着阴鸷气息的人物侧写照片。
“许队长，”李木泽侧过头，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锋利的、属于猎手的冷笑，“行动方案，你定。目标，我们一起锁定。这一次，看谁先找到降落的跑道。”
解剖室外，暴雨如注，冲刷着城市的罪恶。而冰冷的解剖室内，两个曾被命运冲散、各自在黑暗中跋涉已久的灵魂，终于背靠着背，在堆积如山的骸骨与尘封的罪证前，举起了指向深渊的利剑。风暴的中心，复仇与正义的航程，刚刚启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