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正文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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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阳光是柔和的，照在身上仿佛西方讲义里记载的圣光，净化心灵，抚去忧愁；不过更多时候阳光是炽热的，火辣辣地扫视我，快速烧掉一层皮，新生的血肉便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无奈接受暴晒。
这些天我就是这样打发时间，也任凭它随意对我改造。
可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尘埃，该去往哪里我根本不知道，想找别的尘埃问，有些尘埃经过我，就是经过了，它根本不在意我的存在。好吧，原来变成尘埃后也是会被忽视的。
孤孤单单四处飘荡，风儿吹我到哪里，我就在哪里暂且住一阵儿，若是遇到大风暴雨等天气，我就随便找个地方躲一躲——最好是远离人群，安安静静的地方。
可惜了，我这次没碰到好时候，突遇暴雨，雨滴不分轻重地哗啦啦落下，砸得我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左摇右晃，竟到了一家饭店。
身为人类时的记忆我还没有完全忘却。我记得这家饭店——我来吃过。那时候……好像有件不开心的事，我放学回家，刚打开门，奶奶突然抓起我放下钥匙的手急忙向外走。
奶奶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那姿势总让我想起在老家田里耕作的那头老牛——骨头突出的脊背还有沾满泥土的毛发，背上重重的工具。哼哧哼哧走几步，停一会儿，再走几步，又休息一会儿。
老牛刚弯下一只后腿，“啪嗒”，它立刻疼得哞哞叫，好半天没停。
妈妈对我说：“这牛不顶用，得卖了。”
那天，细密的雨丝悄悄降落在我浓密的睫毛上，好似一层水雾落在眼里。我和老牛相隔好几米，可我却头一回看清它眼里也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是雨吗？还是泪花？
“不中用了，就得杀了。”是谁在说？
那人重重地甩起鞭子，“啪嗒”一声，我瞬间捏紧妈妈湿润的手心。
那刻，我知道了老牛在哭，它劳作了这么些年，见过同伴因为太老而死去的画面，这回它肯定知道该它了。
老牛很快被杀了，很快被做成了一道香气扑鼻的炒牛肉。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们心疼我，都想把第一口塞我嘴里，可我死也不张开嘴，死也不吃那可怜的老牛的肉。
我可怜它，我看见了它的泪水。她们却全都在吃它的肉，和它辛苦种出来的粮食。
奶奶和老牛很像，她们都走路不便，都是上了年纪，都是在知道自己快死了却强撑着为了孩子们的婚姻操心。
当命运的鞭子落下，奶奶怔住，却一声都没发出，蓦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奶奶死在回去的路上，那时候我正吃着她给我点的菜，妈妈和爸爸还在互殴，哥哥正在学校上课，叔叔一家在旅游。
奶奶和老牛最像的一点就是在她葬礼上，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们此刻正为了遗产你争我抢、你打我骂，全然忘了母亲躺在棺材里，她的尸骨还没火化。
我是最小的那个，所以无人在意。悄悄从大战中溜走，走着走着，我突然加快速度，我有预感，跑到奶奶的棺材旁，棺材太高了，我努力踮起脚尖也够不着棺材的一头。
但是摸着冰凉的木制棺材，却又好似摸着奶奶温热的双手，她在呜呜咽咽地哭，和我最后看到老牛那一刻一样，她的眼里也起了雾，不一会儿，全黑了。
我的泪落下了。
外面的天也是黑色的，紫色闪电强硬地将天空划得四分五裂。
饭店里所有桌子都坐满了客人，一道道美味菜肴流水一般送到客人面前，客人们吃得尽兴，主人赚得开心，两方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但我这个不速之客，飘浮在美味的气味中什么也没得到，吃也吃不着，钱也拿不上，心中有了一丝不甘。可转念一想，我就是进来避雨的，想要什么呢？而且我还是个谁都不不在意的尘埃，能要些什么呢？
雨还没停，闲来无事，我开始研究起吃饭的人来。
我凝视这些人长得各样的脸庞，有的圆有的方，有的窄有的宽，还有的……说不清，感觉长得奇奇怪怪，却有个人样，似乎全世界不同的人全跑来这小小饭店吃饭来了。
白炽灯下，眼睛在吃饭，嘴巴在四处转悠，看见艳丽的色彩想舔一舔，顺便把自带的肮脏抹上去，一旦那抹色彩躲了或不愿意，成千上万个嘴巴便开始絮絮叨叨地骂、不停地吐口水，誓要把全世界不属于他们的色彩抹个脏。
刚上的线面缠缠绕绕一大圈圈住了膘肥体壮的几个人，个个怒目圆睁，气得喷出一团火，烧了半个饭店，可旁人却不敢吭，老板也当做没看见。
呵，这可顺了某些人的意了，啤酒、香烟，一一摆出来，三两杯下肚，四五根抽上，抖掉的灰烬乘着风扇的风徐徐飘向几件死去多时的衬衣，烧烂几个洞，又如螨虫般扭着身子在腐朽衣服间钻来钻去。
好似把这饭店切成了两半，一半繁荣正气，一半阴气沉沉，互不影响，互不掺和，又是几道硬菜上来，“唰”地摆好，“嗖”地一声，盘子里啥都没了，干干净净。
即使曾经身为人类，现在身为尘埃，我也从未见过这般夸张的场面。我看不见他们吃的是什么，只模模糊糊的瞧见他们的嘴角渗血，身子浮肿，却依旧大口夹菜，大口吃肉。
黄灿灿的牙齿叫嚣着多上几盘菜，上嘴唇和下嘴唇一开一合齐心协力向胃里送东西，喉管像坏掉的水管大肆喷洒，本就脏乱差的饭店这下和垃圾场毫无区别。可就是这样连我这个微小的尘埃都不愿待下去的地方，这些人却吃得有滋有味。
唉，那刻我听见自己的内心说：“或许变成尘埃并非家庭环境所迫，而是这大大小小的饭馆所致。”
我想，也对。
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期待雨停，我出去，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了，这里好臭。
那些浮肿的身子开始破洞——由内而外的流黄油，原本在厨房忙这忙那的老板和几个服务员赶忙端着比人还大的盆跑来，放在破洞下面，喜滋滋地接油，漏油的人也喜滋滋地吃着。
唉，我又叹气，还是变成尘埃好，这鬼地方我要赶快逃离。
雨，快停。
顿时，天空中电闪雷鸣，原先笑眯眯吃这喝那的人此刻突然放下手中的碗筷，连油光满面的脸都没来得及擦，成群的跪在地上，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保佑”“保佑”。
油流成河，跪在地上的人你动一下我动一下，没过几秒，便恢复如初。
狼吞虎咽，杯盘狼藉。
而在我看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雷电，一场诡异的躲雨经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正文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