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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涯同命、无处为家。 ...

  •   另一边,焚尸地,骆送野驾马而至。火光冲天,臭气弥漫。扑朔光中、尸体因焚烧而变形,发出近乎喑哑的悲鸣。

      他眉头微蹙,将马上的尸体带下来,有意将尸体面朝向自己,在兽牙首领的注视下,将尸体抛入熊熊的烈火之中。

      这样几乎是冷血的干脆利落,他很小就已经轻车熟路了,因此甚至于他能笑着冲首领颔首作礼。

      “首领,尸体给您带来了,我先回去了,药快发作了,我还要赶回本营。”

      阿克沙,也就是兽牙首领。他鼠似的目光乍起,眼眸微眯,神情透着狐疑,一摆手叫他离去。

      “滚吧。”

      骆送野又把头低了几分。“谢过首领。”
      他翻身上马,策马向西北疾奔。心口隐隐作痛,头昏脑胀。赶到时夜色仍浓,身上已经剧痛似火燎。周身滚烫,他跌跌撞撞的向黑帐走去,董絮时已把灯全灭了,指尖攥着几株安神草捻磨,无知无觉间将汁液浸了满手。

      回过神来方取了清水细细净手。划破指尖血滴入一只杯盏中,再将安神草捣碎浸入汁液,血气便被也掩去。

      帐外脚步声渐近。骆送野脚步摇摆,气息紊乱险些将杯盏打翻。董絮时动作很快,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轻轻将杯子执起偏开,骆送野伸手去抢,速度竟不及董絮时。一片昏黑之中,听见董絮时轻笑一声,似乎对这种逗弄极有兴趣。骆送野几度探手去抢,带起劲风,都被轻盈的动作躲开。

      骆送野在服了“风息”之后,速度是常人的三倍不止,而董絮时一介文医竟如此身手敏捷,倘是旁人看到定要疑心不已。此刻不能亮灯,骆送野又疼的只想讨药。恼火的骂了一声忍去愠怒道,“把药给我。”

      董絮时徐徐起身,理了理袖袍音带调笑。

      “白日里骆大人将我腕踩脚底,好不风光,如今是不是要先还债啊?”

      他音又似诱语,颇有几分摄人心魄的意思。

      骆送野疼的发抖,似乎是作咬牙切齿。
      “冒犯了小董医仙,还请恕罪。”狡猾的中原人,他在心底暗骂,口中语调却渐缓。
      “照了约定,人给你带来了,我服了药,相应的报酬是君子所诺,白日所为,到底是与如今不同的。”

      他自伸出手腕,动作有些颤抖许是因着疼痛,董絮时不急不缓的拉过他腕似要把人也带进怀里,将刀背从他腕间掠过。轻轻划过不沾力道,又缓缓收回意图难明。

      “骆大人也不晓得讲几句好话,兴许我看你生的这样好,这日久生情的,就不折辱你了。”

      他将杯盏靠在骆送野唇边,直算着喂了他饮下,骆送野只觉清凉之感渐起,缓了好一会儿,方温声开口。

      “是怕我行事鲁莽,让董医仙不悦,自然谨慎些。”他已然窝了一肚子火没发,心念只是流转。

      从来都是他骆送野作弄人,他什么人没见过。还从来没有…。这个狡猾的中原人。骆送野思绪一时间有些模糊,大抵是药效发作,他一下起身还身形微摇,有一只手在他肩头稳稳扶住,他一愣神,忙乱往帐外去。

      董絮时看着他的背影,只是笑颜温温,他眉眼模糊的轮廓在昏黑之中看不真切,也心下自忖着。这小子精的不行,方才要不是乱他心神,要是让他觉察自己是以血为引,还不得要将自己抽筋扒皮。

      思绪至此,他被自己略有些无聊的心思逗乐。自顾伏案入睡去了。晏察在榻上酣眠,大抵是因为疲倦。

      那边骆送野回了自己帐里睡下,意识朦胧之间,脑海里划过白日与许些日子前的情景。

      按照约定,白日里董絮时会保持住,他初到草原来的弱势姿态,他们未曾合作时,这人便这样被传作断袖癖的风流医官,任谁都能言语折辱,那是一年余前,骆送野二十六岁时。

      “小医官晨安,今夜诊毕,要去爬哪位大人的床啊。”

      “听说昨夜医官大人被勒兰部的那位赶出去了,倒不如便宜我等呢。”

      不怀好意的目光,和身形瘦削孤立无援,只会连声躲着那些动手动脚的一个中原大夫,一受些许言语便要落泪的脆弱,活像个女子般。骆送野倒是实在瞧不过去,虽然他素来瞧不上这种人,但也不忍心一个的确有实才学的、医术奇绝,温和仁德的年轻人受辱,骆送野这些年没少把自己名声做臭,本就名声不佳,于是便用一番手段,称说是自己和董絮时好上,旁人染指,他若哪日服药失控,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便以此为由,将董絮时护了下来。

      闲了,每逢夜里他也会到黑帐去,只当做是做戏全套做真。他初次去时,表明了意图,受了董絮时人见犹怜的垂泪感激,他心里是无法不动容的。

      “骆大人君子之风,在下并不相忘。”

      那时日里董絮时指泛白拭着泪,身形不稳,发间零叮玉石清音作响,在微微啜泣之际分外清明,尤为好听。眸光似春水婉转,流光闪烁。之后两人在某些夜里,琐叙多时,方觉心性相投,好似知己久别重逢。其间某次,临了离时,董絮时曾开口问。

      “大人是中原人?”
      “我母亲是。”
      “那是爱草原的自由留此?”
      “董医仙怎知,我不是爱这缭乱风流、野蛮纵性?”

      董絮时登时红了耳垂,那里晕了片淡粉。骆送野在草原也不乏姑娘爱慕过,但民风恣放,女子也不会羞怯如此。

      他心里有些勾连不明的感触,自将遏了回去。

      “我…在下…在下并非此意!只是心中亲切万分,并不…也不该是…”董絮时言辞吞吐,一时间难寻措辞。

      “逗你的。”骆送野轻笑。“我是兽牙啊。兽牙幼时就养药人,立功者可带药人同离去脱贱籍,我的药人幼时被带去中原药养,说是承受不住便病死了,于是我服下‘风息’后的的嗅觉和体术越来越好,渐渐开始出现失控杀人之举,可过人的能力又让他们不愿杀了我,于是便在我的‘风息’里加了点料。”

      “于是每次服后我都会经钻骨噬心之痛,或而还是偶有失控,倒也好控许多。三月不服风息,则七窍流血而亡。我立了不少大功,这样讲来像似自夸,但我终生便离不开这草原,我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了。也永远只能做副手,药被控制在历届首领手中,如今就在阿尔沙手上。”

      他幼时曾随同母亲去过一遭江南,他太喜欢那了,于是心中总向往那一方烟雨。

      如今这两个蜉蝣一似的身形被夜色化去,怎耐得这天地的浩荡,只是无处为家罢了。

      同是天涯沦落那样的酸涩漫漫,董絮时也垂眸似有哀怀般,寂寂无声。骆送野其实并不容易对人退却心防,可相似孤零的命运,使他恍若见昔,在一片烈烈骨火前怔滞无泪的,十三岁少年的自己。在十三年前双亲被害的蒙蒙雨夜。可怜、可悲、可笑。

      后来他也便不再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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