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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陈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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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院内,马车慢慢停下,下人搬来脚凳,小厮抢先下车,扶过主子,“九少爷,慢点,小心脚下!”
“下去吧!”身形单薄的九少爷下车后,徐徐往正厅行去,行动间环佩丁玲,颇有上古名士之风。
厅上,陈家夫人正等着,见人回来,忙起身迎上来,出声问道:“珏儿,怎么样,公主消气了吗?”双眸中尽是担忧。
陈珏看着她,心中一软,柔声安慰道:“娘,我同阿宁闹着玩呢,我们没事,你别担心!”
陈夫人哪里能不担心,“娘知道你不喜欢公主,只是……你三姐在东宫的日子也艰难,你爹爹同哥哥们一言一行被看着,朝堂闽北举步维艰,娘求你了,别再同公主置气?这一家老小……”
陈珏垂下眼眸,扶着她坐下,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话音刚落,陈侯爷风风火火闯进来,官帽还没摘,便指着陈珏一通乱骂,“逆子,你又同公主说了什么?嗯?今早我千叮咛万嘱咐,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陈珏见父亲已然知晓,低垂了头,安静听骂。
又是这样一副死气沉沉,锯嘴葫芦样,陈侯爷怒不可遏,“说话!”
陈珏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父亲要儿子说什么?”
“珏儿,你怎么同你父亲说话呢?”陈夫人忙拦在陈珏身前,“侯爷,珏儿身体不好,心里不舒服,你少说几句,没得气坏了身子。”说着回头轻轻拍了儿子一下,手指刚沾上衣服便抬起来,深怕伤到儿子哪里,“珏儿,你又同公主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你问问他是吵起来?”陈侯爷怒气上涌,“下值前娘娘特特叫了李公公到我跟前,当着一众朝臣的面,问我是怎么教儿子的,竟教出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我这张老脸啊,丢完了。”
陈侯爷越想越气,他这辈子最窘迫时,也没受过这等侮辱,“明儿一早我便去辞官,这京城我还什么脸面待下去?你三姐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东宫?我们一家子收拾东西赶紧走!省的同二十多年前一样,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
“侯爷!”见丈夫牵扯出多年前的往事,陈夫人一脚踩在他脚上,强硬地打断他。
陈珏本就苍白的脸色惨白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半晌轻笑道:“这样也好,总比留在京里看人脸色好。”
“逆子!”陈侯爷勃然大怒,抄起桌上茶盏狠狠砸了过去,陈珏身子晃了晃,茶盏擦肩而过,碎的稀烂。。
“你还敢躲?”陈侯爷一把推开陈夫人,复又抄起身旁一个花瓶重重砸过去,这一次没躲过,花瓶狠狠砸在肩上,陈珏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血。
“九少爷!”丫鬟小厮忙跑进来,扶人的扶人,拦人的拦人,闹哄哄,吵翻天。
陈侯爷推开挡在前面的仆从,怒喝一声:“滚出去,今日我打死这孽障!”手上越发利索,拿起什么砸什么!
“陈墨!”陈夫人见儿子遭了罪,彻底怒了,尖声吼道,“你连我一并打杀了!”
陈侯爷气得眉毛胡子乱抖,“夫人莫急,早晚的事!”转头见陈珏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漓,终究软下心来,冷哼一声,怒道:“哪日陛下同娘娘彻底厌恶了,我们陈家自能整整齐齐走人!何须老夫亲自动手!”
“陈墨!你灌黄汤灌多了?”陈夫人上前一步,抬手将他推出正厅。
陈墨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狗吃屎,陈夫人怒火中烧,冷冷道:“陈祈,带你家侯爷出去醒醒酒,省得他胡言乱语!”
老管家哀叹一声,扶起陈侯爷,连拉带推,搀着人离开,深怕夫人追上来打。
厅上,陈夫人看着儿子苍白的脸,拉开衣襟看了眼,抹着眼泪道:“青了,也不知伤到骨头没有,”转身喊人,“拿帖子去请张……”想起张太医离开京城了,“请王太医来一趟,就说珏儿受伤了!”
“娘,不过一点皮外伤,儿子没事!”陈珏动了动肩膀,柔声劝道:“家里有药,待会让陈兰擦点药就好!”太医一来,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陈夫人哪里放心,“不行,你自来身体弱,听话!”
厅外,腿脚麻利的陈青拿上拜帖便跑,到了门口马车已经候着,不待他坐稳,车夫一鞭子抽下去,四蹄急奔,一刻钟后马车出现在太医院地界内。
太医院外,侍卫远远瞧见陈家马车,心里一咯噔,转身便跑,边跑边喊太医,“王太医,王太医,陈家……陈家来人了……王太医,陈家来人了……”
院内一众插科打诨的太医立时吓的跳起来,刚端起茶盏的王太医慌的茶撒杯倒,烫的龇牙咧嘴,顾不得腿上烫伤,拎起药箱便跑,几个同仁追上来拉住他,“错了,错了!”赶紧把他平日去陈家用的药箱递过来,“快去,快去!”
王太医换过药箱埋头往外冲,深怕耽搁了病情,陈青迎上来,气还未喘匀,背起王太医便跑,刚落座,车夫鞭子一甩,马车蹿了出去。
王太医刚喘匀气,忙问病状,一听是被花瓶打的,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青又说了句,“后来又呕了口血!”
“什么?”王太医立时吼了起来,脑袋哐当砸在车顶上,他也顾不得疼,吼道:“不是说了不准动气,陈老弟,我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你们千万小心些啊,再多来几次,便是老夫也扛不住了!”
陈青烦得直揪头发,“少爷这几日又同公主吵架了,娘娘听说女儿受了委屈,把老爷好一通埋冤,今儿老爷一回来就训少爷,少爷多嘴说了句,老爷生了老大的气,这不就打起来了,少爷那身体,老爷是真气狠了!”
王太医听的直叹气,“不聋不哑不做家慈,娘娘也是心疼公主。”
“我还心疼我家少爷呢!”陈青小声嘀咕了句,“公主明知道少爷身体不好,还那么气他,少爷脾气已经很好了,若不是……”
“好了,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王太医拿过药箱,开始翻找待会要用的药布,这个药箱比寻常药箱大许多,里面放着杂七杂八各种东西,仅是吊命的参片、丹药就有几十种,全是为了陈家九少爷备着的,都是一般的人,有些人的命就是金贵,“明儿我进宫一趟,你啊,好好看着你家少爷,这些日子不许他出门,天气冷了,小心一个不注意染上风寒,到时候又有得忙!”
陈青忙呸道:“呸呸呸,你才染风寒,少爷好不容安稳几日,你千万别乌鸦嘴!”
王太医摇头,“张院使走了,重担全落在我身上,你以为我想?我容易吗我?天天提着脑袋睡觉,深怕哪天起来听到什么噩耗?哎,早知道当年就好好读书考举人了,这太医可真不是人做的。”
还是以前好啊,凡事有张院使顶在前头,哎,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叫陛下放人,如今重担全落在自己身上,四十多的人快熬成老头子了。
说话间马车停下,王太医扯扯衣衫下车,陈青忙背起药箱跟下去。
后院厢房内,陈珏怏怏靠在榻上,王太医拉开衣衫看了看,肩上肿得又高又红,净过手拿来烈酒消杀后,顺着肩膀摸了一圈,指下骨头平滑无突起,松了口气,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瞧着红肿的伤口,心中一万句污言秽语闪过,接过帕子擦洗好伤口,翻出化瘀药膏软化,小心敷上去。
膏药一贴又烫又疼,陈珏忍不住抖了下,眸中生起一层雾气,紧紧咬住嘴唇!瞧着便叫人心生怜惜。
王太医眼皮一跳,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彻底冷静下来,终于捡起医者仁心,出声安慰道:“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陈珏摇摇头,苍白着脸道:“我没事!是娘太小心了!”
“您身子弱,小心些是应该的!”王太医抖着手敷完药膏,又接过榻上纤细得不成样子的手腕细细诊脉,例行询问道:“这几日脾胃如此,几日出一次恭,夜里睡得如何,可还易梦惊惧……”
一直跟在身边服侍是陈宏上前,细细回道:“这几日肠胃还好,饭食每日都按药方子吃着……每两日出一次恭,夜里睡的不安稳,时常醒,少爷不叫说,怕夫人知道又担心……是了,只昨儿去清风楼喝了点酒,只喝了一杯,又吃了几片羊肉,用了小半碗小黄米粥,昨夜睡前闹了起来,吐了一次,半夜又烧了一刻钟,怕喝多了药伤胃,拧了热毛巾降下去的……”
王太医安静听着,大病之人病后调理最紧要,一朝不慎最易前功尽弃,自张院使离开,他三不五时便要来瞧一瞧,看一看,听着回话心又提起来,老生常谈,如常劝道:“九少爷,人啊最怕同自己过不去,凡事还需看开些,不然这病如何能好?”医者医人不医心,心病还需心药医,九少爷这心药啊,便是大罗神仙也寻不来啊!
陈珏淡淡一笑,安慰他:“我很好!王大人毋需担心!”
好个屁,这算好,那天底下就没病人了!王太医心头骂骂咧咧,小心松开他,走到桌边重新写药方,“九少爷,酒不可再喝,还有羊肉,那是发物,也不可食用,您脾胃弱,克化不了,吃了不受用,故而才烧起来。”
回头嘱咐陈宏,“往后外面的东西,一律不许再送到少爷跟前。天气越来越冷,屋子里尽快烧上炭,尽量不要门了,若实在闷得慌,便在暖房里走走,是了,夜里寒凉,每日的药浴挪到午后来泡……”
陈宏陈青等下人仔细听着,毕竟出了差错是要掉脑袋的,当然做的好了,月钱也是丰厚的,陈家其他院里月钱最多也就二两,九少爷院里每月可是四两,比老爷夫人院子里多了一倍,他们为着每月月钱,也盼着少爷多活些时日。
留下药方,王太医走进小药房,将快要用完的药材、药粉、药丸、药膏等一一记下,待会还要着人送来,自从九少爷治病,他们太医院的药库都快搬空了,哎,看完一圈唤来看守药房的陈兰,“那味养心丸怎么还有半瓶?”
陈兰慌地跪下去,“少爷说这几日身体很好,就没有吃!张院使当初也说过,那药吃多了于身体不好,能不吃便不吃,奴婢就没给少爷用!”
王太医暗暗摇头,“起来吧!”
陈兰擦着额头站起来,“有几样放久的药清出去,待会我叫太医院重新送来,你仔细些!千万别出岔子!”
“是!”陈兰躬身把人送出去,回头看着满屋子药,厌恶地叹了口气,日日闻着这些药味,闻得快要吐了。老天保佑,叫少爷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