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风几时起

22、茉莉花

　　半个月后，宋彷联系顾茉见面。
　　当天早上十点，宋彷被闹钟叫醒，昨晚睡前她订了三个闹钟，怕自己又一觉睡到傍晚。
　　吃过早饭，宋彷一手拿着陶瓷杯另只手捧着杯底站在窗边看向院中被阳光笼罩熠熠发光的那棵大树。
　　外面一片静好，并未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有任何改变，每个人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连植物也继续接受着光芒的滋养，只有她，站在未被照射的角落里怀念着，进了一个怪圈一般走不出去，并且她确信永远不会有走出的一天…
　　门铃响起，进来的是顾茉，手上依旧又是一叠资料，宋彷将杯子放下，和顾茉一同进入书房。
　　两人相对而坐，宋彷打了个晃神儿，上次和她这样坐位的还是妈妈…顾茉看到眼神定定的宋彷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说着“怎么了？”
　　宋彷轻笑着解释“没有，开始吧。”
　　顾茉也不墨迹，开始一一介绍着两摞资料的内容，将未表明的财产分布情况说明后就安静看着宋彷，待她决断。
　　宋家没有亲戚，自然不必担心会有人争夺遗产，宋家从宋彷外公开始就是独子，再到宋彷妈妈也是独女一直到宋彷，所以宋彷现在形影单只…
　　宋彷看着列出的一行行房产、股权、以及资金等等，视线定格在一行字“航空公司以及保险赔付共计160万元。”呼吸突然紧促，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喘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看着宋彷情况越来越不对劲，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顾茉赶紧起身走到宋彷的身后，抚摸着她的后背，拿着纸巾擦着她的眼泪，急促地喊着“小彷，大口呼吸！“听见顾茉的喊声，宋彷紧跟着她的节奏缓解了不少。
　　感受到她稍有平息，顾茉又倒半杯温水放进她掌心，让她饮用，可宋彷端着水杯的手颤抖不止，心中一跳，顾茉眼神暗了一瞬，又赶紧将水杯拿起，喂到她嘴边。
　　眼泪终于不再流，顾茉又坐回对面，手指蜷了蜷，斟酌着开口“小彷，你最近感觉身体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一直知道宋彷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哪怕是宋文书去世，除了在英国那次痛哭出声，其他时间面上一片平静，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悲伤，就连流泪也是悄无生息不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好像那眼泪是不由自主的流下，可哭完，又是平静。
　　宋彷抬起眼圈通红的脸，弯着眼眸看着顾茉不带任何停顿地回答“没有的，小茉姐。“
　　“…好，你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宋总走了，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宋彷。
　　宋彷又拿起那张纸，指向刚刚看到的一行字，冲着顾茉说着“这笔钱，捐给山区，资助那些因为家庭贫困不能上学的女孩。“这笔沾了她母亲鲜血的钱要有它该流入的地方，而不是混淆在其中，最后什么也不剩。
　　顾茉拿笔记下，点了点头。
　　关于公司的管理，宋彷有自己的想法“小茉姐，麻烦你帮我找一下猎头，物色一位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公司。“说完往后椅躺了躺，”最近公司乱套了吧。“
　　听见这话，顾茉伸手摁了摁眉心，点头。
　　宋彷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嘲弄出声，不用想，她就知道，妈妈去世，她也不接管公司，这些人就像是狗一样，肯定看到谁都想咬一口，最好能将对方咬死，自己就能独占公司。
　　“公司那边你要不要出面？“顾茉询问道。
　　宋彷摇了摇头，她明白这些人是什么货色，自己不出面情况还能好些，后续顾茉处理以及新的CEO上任也能更轻松一些，想到这“小茉姐，我想拜托你个事情。“
　　“你说。“
　　“我想聘请你个人帮助我处理个人以及遗产还有资金资助的事项。“
　　“你个人是什么意思？“顾茉疑问。
　　“我个人的一些突发情况。“
　　顾茉皱眉，看着她那张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清冷脸颊，正要开口，又被宋彷打断。
　　“你不用多想，你也知道我身体是什么情况，我只是想在我如果出现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后你能帮我处理一些事情。“
　　顾茉郑重的说了声好。
　　作为宋文书的首席助理，她自然不可能会在公司待的长久，宋总去世，那些人根本不会留下她，且她是个孤儿，这些年一直跟在宋总身边，宋总教会了她很多事情，她很感恩，就算宋彷不说，她也将宋彷视作了自己的一份责任。
　　宋彷如释重负地弯起嘴角“那你明天拟定个合同拿过来吧。“
　　这一小段插曲过后，又重新说起正事，在计算过一系列的财产统计、宋彷签过一张又一张的文件后，才终于结束。
　　从书房出来，将顾茉送到门口，门一打开，两人便看见了位于台阶下的程宿空，顾茉简短的向宋彷打了个招呼，路过程宿空时点了点头就离去。
　　只剩下安静对视的两人，宋彷看了他半响，才说道“进来吧。“语气淡淡。
　　两人进了大厅后，宋彷先一步落座沙发，程宿空紧随其后，坐到了另一边。
　　看着宋彷淡漠的脸，程宿空忍不住扣了扣手指道“你最近休息的好吗。”实在是没有其他的话可问，问她难过吗？显而易见，问她心情平复些了吗？当然也摆在眼前，这种浅薄的问候在出口后都显然又是一种伤害。
　　思来想去，出口也只剩一句“你最近休息的好吗。”
　　“休息的不错。“
　　“可是…”在宋彷不见他的这段时间，他将受伤的工作忙完就会在庭院外透过某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设想今天宋彷在干什么，可是，从某一天深夜开始，他发现楼上的灯光灭的越来越晚，但他话没说出口宋彷就已经将他打断。
　　宋彷喝了口水带着浅笑回望着他，开口道“我真的休息的很好，不要担心。”顿了半响，又说“最近还是很忙吗。”
　　听及此话，程宿空摇了摇头，“和之前的强度差不多，只是我现在又在学习新的领域，所以有些东西生疏一些。”
　　宋彷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开口。
　　程宿空坐在那里，脚不安地动了动，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安静的空气好像随着话音的落下也变得逼仄起来，逐渐无话。
　　停顿了半响，宋彷触不及防地站起，看向程宿空生硬地道“你先回去吧。”
　　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下意识的应了声好。
　　刚将程宿空送到门外，宋彷就砰的将门关上，连忙跑到卫生间蹲在马桶边剧烈的呕吐，缓过些劲儿后，她起身回到卧室将之前病情不稳定是医生开的药拿出来，手抖着掰了几颗药粒，连水都没来得及倒，生吞下去。
　　半响，躺倒在床边的宋彷终于有种灵魂回归的感觉，难以掩抑的情绪终于不再即将喷薄而出，手臂连同着手指终于不再不受控制似的抖动，就这样，随着药效蔓延，夜色欲浓，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床边昏睡过去。
　　听见身后门砰的一声震响，程宿空愕然转身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暗淡，他不是不知道宋彷的难过，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强忍着不打扰，可是…突然灵光一现，他连忙快跑几步到庭院，抬头看向宋彷的房间，可是灯光未亮，手伸进口袋里触碰到手机又想起来时和顾茉的擦肩而过，赶紧将手机掏出拨打给顾茉。
　　接到电话时顾茉有些不明，程宿空开口便自报家门，没有废话，焦急问起“你今天来的时候宋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听见他的问话，顾茉了然，同样语气严肃，“她手抖得厉害，可是一会儿就停了，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不是，怎么了？你发现其他什么问题了吗。”
　　从听见“她手抖得厉害。”那一瞬，程宿空脑子里顿时就冒出来“蠢货”两个字，是骂自己也是骂顾茉。
　　骂人的话就在嘴边又按捺下去，程宿空急忙和顾茉交代“明天上午你带她去一下雅安私人医院，现下你接触她最多，到医院找一位姓李的医生，具体名字我也不清楚，但明天你找一下宋彷的病例，上面会有记载。”
　　一系列交代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你可以把这当成一项工作，工资我会另付给你，还有，千万不要告诉她是我让你带她去医院的，她…不太喜欢医院这个地方，请你另找个借口，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电话，谢谢。”他知道顾茉这个人但不了解，只是在认识宋彷时她就已经待在宋阿姨身边，这么多年了，他不用担心顾茉会伤害宋彷。
　　“不用。宋总去世宋彷并无其他亲人照顾她也是我的义务。”说完，说了声再见就将电话挂断。
　　电话挂断后，手机握在手中，程宿空抬头看着这座房子，心中不安，先是动静很大的拍打着房门发现里面并无声响后就立刻从园中找到趁手的工具将玻璃打碎，翻进房内，因为玻璃的残渣而划伤的手也无暇顾及，直奔楼上宋彷的房间。
　　就连脚步踏着楼梯的踩踏声都没能将宋彷惊醒…
　　一打开房门，程宿空先摁向门边的灯光开关，灯光一亮起，就看见了昏睡在床边的宋彷，他心跳都停了一瞬，带着哭腔奔向宋彷，疯狂的唤着宋彷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泪意朦胧。
　　耳边的声音由远及近透过脑海，也透过因药物发作而混沉的脑壳，宋彷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推了一把紧抱着自己的人，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宋彷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尾通红甚至有一滴泪正悬在眼眶边的程宿空，手撑着地毯，想要站起来，嘴里还在问道“怎么了？”只是声音沙哑，她总觉得自己没睡多久。
　　程宿空借着自己的力让她坐在床上，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有些许丢人，转过脸揉了揉眼睛，待哭腔褪去，死死盯着宋彷，语气愤愤地问着“你干什么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随着意识的清明，大概猜到了原因，宋彷索性避重就轻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回想着自己一系列的操作，程宿空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连刚刚质问的底气都逐渐减弱“…我将玻璃打碎进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又觉得自己没有错处，不禁又加大了声音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吃药了是不是。“
　　察觉到头顶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宋彷交叠着双手摆弄了半天，才嗯了一声。
　　程宿空泄气了一样松开握着她双肩的手，跌坐在地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语调放轻，带着温柔“感觉到不舒服对吗。“
　　宋彷依旧不抬头，只低声说着“你别问了，行吗。“
　　程宿空定定地凝视她半响，还是对她无可奈何，抬起一只手放在她一直交叠的双手上，说“那我今天不回去了，陪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宋彷终于抬头，刚要拒绝，可触碰到他那坚持的眼神，没出声，算是默认。
　　过会儿，宋彷触不及防看见他手上的伤口，瞳孔都睁大了一瞬，默默起身要去拿医药箱，程宿空以为她要干什么，手一瞬收紧问道“你干什么。“
　　“拿医药箱。“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
　　他随着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大片伤口，才讪讪得松开了手。
　　医药箱宋彷房间备的就有，将伤口处理好后，宋彷又试探了一回，发现他确定以及肯定今晚要在这里休息后才终于接受这个现实。
　　这么一闹腾已经凌晨，两人收拾好后躺在床上，程宿空将宋彷搂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哄着她入睡，察觉到她得呼吸渐渐均匀，透过月色看了看她的脸庞，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他也渐渐睡去，手却依旧是紧抱着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