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醋意 ...
-
破庙内,篝火熄得只剩下一丁点红碳还在倔强挣扎。
篝火前,一把破椅子上搭着她湿漉的外衫。
宋春迟环视四周,破庙里只剩下她跟赵景润,还有一具冒着尸僵的尸体。
那匹马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赵景润躺在她身侧,弓着身子,缩成一团。
宋春迟小心翼翼地把身上裹着的佛像披帛摊开,披到赵景润身上。
破庙内能用的柴火不多,她拿起外衫套在身上,把破椅搬到庙外,用砍刀砍碎。
熄灭的火焰再次升起,温暖回归。
赵景润紧皱的眉头舒缓,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宋春迟蹲在篝火旁,脑子里控制不住回想梦魇的内容。
她与赵紫萱,终究是不死不休。
哪怕重生,她也没能放过她。
她始终记得,粗犷男人抽出的砍刀距离她的鼻尖只有堪堪几厘米。
那会儿,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若不是粗犷男人脖颈出迸射的鲜血延缓了他的动作,直接抽断了他的生机。
只怕她早已回归地狱。
黎明破晓,天边出现一抹云白。
宋春迟摸着自己差不多干透的衣衫,蹑手蹑脚,出了破庙。
朝着云州的方向,脚步不停。
十里长街上,人声鼎沸。
沿街都是叫卖的摊贩,食物的香气悠悠传进宋春迟鼻腔,唤得她肚子咕咕作响。
她摸着荷包里所剩无几的碎银子,心里颇是不舍。
这银子还是她从原身家里带出来的嫁妆,原身攒了好些年也才三两银子,昨夜酒肆住宿便花上了一半。
“来一个馒头。”
白面馒头皮薄身软,囫囵一口,半个身子都没了。
淀粉与唾液中的消化酶分解转化成麦芽糖,甜滋滋地抵在她舌根,稍微缓解了肚中饥饿。
宋春迟小口咬着剩下的馒头,向摊主打听:“您知道从这儿去往云州需要花上几天脚程?”
“望京离云州远着哩,姑娘若想去云州,可去东街商户处租赁他们的马车,他们整日走南闯北,有自家的车队,会时不时招租一些客人跟着他们一起。”
宋春迟:望京?听我说谢谢你……
宋春迟礼貌道谢,咬完最后一口馒头,朝着人群中最热闹的地方钻去。
市集间最热闹的地方除了精彩的杂技玩耍,就是赌。
热闹长街上,画着一道直径约一米的大圆,里面摆着一桌一竹筒两骰子。
穿着灰布短罩衫的商家,一张尖腮脸,身上套着一块写着“二十两彩头”的木板子,环着圆圈敲打锣鼓,吆喝着:“走一走看一看,经典赌王大比拼,高额彩头等你来取!”
一旁排队比拼的选手络绎不绝。
宋春迟混在选手队伍里,等着上场。
比拼的规则很简单,上台者自由选择比大或比小,只要掷出的骰子赢过商家派出的人手即可。若是输了则需要交出一吊铜钱的赔付款。
随着太阳没入云层,阴凉落在圆圈里,终于到了宋春迟上场。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小男孩,看着还没有她高,可他已经连胜二十几场了。
“这位姐姐请。”
小男孩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坏了,发出的声音如破锣嗓子。
“我比大。”
宋春迟说完,拿起竹筒,姿势不太熟练地摇出了一个三一个六。
场下一片嘘声。
小男孩收起她摇出的骰子摔进竹筒,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缓缓倒出一个六和一个——
一个一!
凑过来的商家顿时黑了脸,狠狠刮了一眼小男孩。
“这位姑娘,刚刚是起风了,大家伙都看着了,刚刚摇出来的明明是两个六。”
商家脸上赔笑,两只眼珠子提溜提溜转,“不如姑娘再来一局,输了也没事,我不收姑娘那吊铜钱。”
宋春迟可不惯着他,冲着人群喊道:“我明明赢了,这商家赖账,说是风把骰子吹倒了,叫我再来一局。”
圈外人群骚动,有不平者义愤填膺,也有商家事先安排好的托子在那冷嘲热讽。
商家:“姑娘你看?”
“重来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需要请一位观众为我作证。”
此话一出,立马就有自告奋勇者上台。
宋春迟这次比小,她两手一倒,倒出两个二。
“两个二!”
木桌对面,倒出两个一,只不过其中一枚一还未落稳,旋转成了四。
“五点,他摇得五点,这位姑娘赢了!”
宋春迟目光斜斜扫过商家,红唇轻吐,“可还要再来?”
商家不情不愿地递给她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宋春迟打开一瞅,顿时就被白花花的光亮闪了眼。
她塞到怀里,朝商家举手道谢,慢悠悠地走出了人群。
身后,人群再次骚动,她却无心回头。
直到无数声尖叫在她身后响起,她才慢慢回头,然后撒腿就跑。
赵景润的马儿从市集里横冲直闯,马蹄奔腾直朝她来。
那马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叫声凄厉,高高扬起的马蹄踹飞了许多摊铺。
宋春迟一路躲闪,七拐八拐,拐进了一家较为冷清的客栈。
客栈装潢奢华,每一个地方的布局都极具巧思。
宋春迟怀疑自己进错了地。
不过……
她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上前的店小二,“我待会离开。”
店小二面上似乎有难言之隐,几番动作下来,还是捏着银子让开了路,嘴巴里小声道:“姑娘你可就歇一会,马上离开。店里有大人物过来,我们要清场的。”
刚才排队晒了太久太阳,宋春迟感觉她脑袋晕乎乎的,对于店小二的话,她扬了扬手,表示知道。
二楼连廊透风,她寻了个角落,倚在红木柱子上小憩。
头顶之上,挂着许多纸鸢叠成的风铃,迎风一吹,叮当作响。
宋春迟打完盹,回想起店小二说的话,目光投向远方,好似确有一队人马过来。
朱红华轿,两仪排仗。
丫鬟奴仆数来有数十人。
她站起身,额间发髻不小心勾到了风铃上的纸鸢,急得她两手去解,却扯动头皮,疼得她表情痛苦。
好不容易把纸鸢从发髻上解开,那风铃却断了,上头的纸鸢飞在客栈底下的屋檐上。
她跑到连廊拐角,踮着脚,探着脑袋,伸手去够纸鸢的屁股。
刚刚触碰到一点,纸鸢就顺着屋檐往下滑,卡在瓦片缝隙里。
宋春迟心里着急,想要去寻店小二借根木棍子,试图把纸鸢戳下去。
她估摸着,远方那队人马过来还需要些时辰。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宋春迟赶紧跑下楼。
下楼下到一半,她蓦地停住脚步。
屋檐上的纸鸢迎风而下,落在大门口,被一双绣着金珠的鞋子,踩烂了。
鞋子主人,满身华彩。
金线绣着的凤凰展翅纹样,在晃动的裙摆中央若隐若现。
一顶凤栖梧桐的宝石头面下,是一张眉眼精致,艳丽轶人的容颜。
两道细长的凤眼向上挑起,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直直射向楼梯间。
那里,跪满了一干平民。
赵紫萱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脚底破烂的纸鸢。
身侧的侍女连忙跪在地上,恭敬捡起纸鸢,双手奉上。
赵紫萱淡淡扫了一眼,踩着满目的惊恐,一步一步,上了二楼雅间。
随行的侍女捏着纸鸢,朝身侧低语了两声,立马跟上赵紫萱的步伐。
留下来的仆从里出来一个年纪略长的嬷嬷,尖着嗓子,大声道:
“去给我查,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扔下纸鸢挡我们国公府大小姐的路,真是活腻了!”
那嬷嬷眯着一双眼睛,在客栈里来回扫视,最后一脚踹在店小二的身上,阴狠狠地说道:
“你,去给我把人抓来。”
她又随手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从,“你两跟着,好好教训一顿。”
二楼杂物间里,宋春迟听着楼下的声音,心道不妙。
眼看店小二即将带人搜到她这里,她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住墙壁,将身子掩在门后面。
门外,店小二的声音愈来愈近。
嘎吱——
门被推开,店小二探出一张头,在里面左右张望。
他背对门缝,正好把宋春迟露出来身影挡着严严实实。
“两位爷,这里没有!”
脚步声离去。
宋春迟仍不敢掉以轻心,她悄声从门里退出,准备躲在赵紫萱休息的屏风后。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猫着身子,将身子藏在屏风底下。
屏风那头,赵紫萱似乎是在等人,满室寂静里,只有茶盏碰撞的声音。
不多时,便听见赵紫萱同人寒暄。
她从对话中,依稀听出,来人是国公府给赵景润找的未来妻子。
是七皇子府的郡主吗?
她偏着头,将耳朵贴在屏风上,准备继续偷听。
眼神却意外撇到了楼下,赵景润寻她快寻到了客栈底下。
他怎么来呢?
她捏着酸痛的小腿肚,分析着眼前局面。
“哥哥,你来啦。”
赵紫萱亲切地搂住赵景润的胳膊,同他介绍道:“这是赵文瑄,按照辈分,哥哥你得唤她一声表妹。”
“赵小姐。”
赵景润端坐在一旁,时不时回应赵紫萱几句,目光却投向窗外。
落在袖子底下的手,摩挲着一根断掉的银簪,上面的铃兰花纹,蜿蜒在他指腹。
冰凉凉的,像极了昨日他怀中人的体温。
“哥哥?”
赵紫萱凑到他面前,眼神探究,“哥哥你在想什么。”
想那姑娘。
话语刚到舌尖,便被他抵住,咽了下去,回道:“萱萱,怎么呢?”
赵紫萱娇嗔他一眼,“哥哥你只顾着发呆,都不同文瑄说话。”
见赵景润只是笑笑,赵紫萱话锋一转,问道:“哥哥昨日去哪呢,我跟母亲派了好些人手去找,都没找着哥哥呢?”
“说来也是奇怪,昨日家里派出去的奴仆竟奇异地消失了一个,也不知是哪里来得贼子,这般罔顾律法。”
“或许是这奴仆自己作孽,萱萱不必忧心,望京城内多是良家子弟,哪来那么多贼人。萱萱你多心了!”
没有来地,赵景润想要辩解一句,说完他的思绪又忍不住发散。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道布满了黑紫掐痕的纤细脖颈。
他收起了手中的银簪,朝着赵紫萱告辞,却被赵紫萱拦住。
“哥哥你急什么,今日可是母亲特意拜托我约了文瑄同你相见,你对自己未来妻子都这么不上心吗?”
“萱萱你这么说,表哥会不好意思的,表哥……”
突然,一阵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