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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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那样看着怀里睡着的孩子，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极好的料子，我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我还是想把他留在身边。”何芳抬头直直地看着林置。“你知道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女人在夜里听见别人家孩子哭的滋味吗？更何况我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陈国华是个货车司机，当晚就搬着所有家当放到了车厢里，积雪压得车篷吱呀吱呀响，地上的雪太厚了，根本没法走，直到第二天上午上午出了太阳，外面的铲雪车将路中间的积雪清理出来。
“我们从h市搬到了d市，又花了两天时间在城中村租了个房子，在h市住了两年才回老家给孩子上户口。陈国华爹妈捧着孙子直哭——陈家三代单传，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其他两个都是早就嫁出去的女儿。小旭小时候老生病，看上去个子和2岁的小孩差不多，但已经会说挺多话了，这孩子长得又好看，村里人都说他是菩萨跟前的小童子投胎到了我们家，我这才算能在他家饭桌上吃饭了。”何芳脸上满是讥讽。
陈国华以明年孩子要上幼儿园了才知道要上户口为由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倒是有好几个人认识他，有一个还是曾经和他同一初中的校友，都知道他初中都没读完就去打工了，后来他爹听说他考了货车驾照，四处借钱，又卖了家里的地，给他买了辆二手小货车，于是几人接了他递过来的烟，调笑了他几句就安排了一个同事给孩子上了户口。
听村里人说隔壁村的王昊在大城市里做生意，这两年都没回来过，他俩也不敢再继续待在村里，就回到了h市，没多久又搬到了c市。
“我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这孩子跟我俩长得不像，街坊邻居越夸他聪明好看，我俩就越心慌，每隔一两年就会搬一次家，当初陈国华把家里攒的所有钱都给了王昊，还借了不少钱，这些年挣的都要拿去还钱，小旭又总是生病，给他看病也花了不少钱，大城市开销太大，最后我们搬到了a市石桥镇，陈国华在镇上找不到工作，又不愿意去做那些苦累的下力活，每天喝酒……打孩子……也打我，时间长了，我总想到小旭以前是富贵家庭的孩子，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挨着打骂？”何芳许是想起那些陈旭被打骂的画面，说到最后字里行间是掩盖不住的恨意。
“小旭学校里的老师都说他聪明，他成绩特别好，每次都是满分，这么好的孩子，以后肯定要上好大学，他在我们家能有好前途吗？”何芳也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女人，她和陈国华一样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但这样一个没学历的女人却知道要给孩子一个走得向好日子的未来。
“后来我就不怕了，不怕他被发现不是我亲生的，不怕他被亲生父母找到，他主动去找警察的时候我甚至期待警察找我们是因为他要回到自己原来的家。”何芳抽泣着，难过与愤恨占据心头。“哪有这么容易啊，陈国华去派出所把孩子领回家打了一顿，一个星期没让孩子出过门，我在家里守着小旭，也不敢把这些跟他说，就怕他恨我。”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他很懂事。”林置回答道。他看着眼前这个沉浸在悲痛里的女人，明明也就三十岁，头顶在光线下显现的白发却能反射出她这些年的辛劳和忧虑。
但林置无法去体谅这个女人，理解她将是对陈旭亲生父母的伤害。在期待中降临的孩子却突然消失，几年里反复找寻无果，换做是自己面对这对夫妻，恐怕会做出让自己脱掉一身警服的事。
“买卖同罪，尽管你对陈旭视如己出也逃不过牢狱之灾。”林置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审讯室。
“我不怕，应该的。”关上门前这句话传到了林置耳中。
何芳的坦白让陈国华的无赖显得令人作呕。知道自己不能证明陈旭是他亲生的就认定孩子是自己捡来的。
“那孩子是我大雪天里捡来的，我救了他一命，养他这么大我还错了？”
“我又没读过什么书，我怎么知道捡了孩子要报警？”
林置直接告诉他何芳已经交代了，陈国华破口大骂：“那臭娘们就该死！自己下不了崽，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留不住！把这种娘们娶回来是我陈国华倒了八辈子霉！”
没人理会陈国华的辱骂，林置交代完这边的警察去逮捕王昊后找到了陈旭。
“崽儿，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跟他俩说的？”林置坐在陈旭旁边的位子上，看着小孩摇了摇头。
“那咱在这边住一晚，明天回去。我不在家，还不知道家里那小孩会给你许姨惹多少麻烦。”林置牵起陈旭的手往外走，“明天喊你许姨给你做面片汤和红烧排骨，她以前可一点不会做饭，结婚后倒是越来越喜欢做饭了，每天都想着做什么好吃的，我可真有福啊……”
一大一小往外走着，林置的絮絮叨叨慢慢融进夜色里，晚间的风吹动树叶伴随蝉鸣在四周响起，往后许多年里，陈旭对“父亲”这一词的向往都刻着林置的形象。
“我也很想要这样的父亲，一个随时挂念着家里的父亲。”这是陈旭那晚向夏日繁星许下的一个愿望。
第二天林置带着陈旭回到警局复述审讯结果，唐秀女士终于达成投喂成就，带着陈旭去自己的小仓库（实则是办公桌下的纸箱）里挑选零食。
“先带他去采集DNA看看能不能匹配到亲生父母的数据，寻亲信息也公布出去。能找到是最好的，找不到可能要送去福利机构。”刘定和林置在警局后门的院子里抽着烟，身旁的林置没有回答。
林置沉默着深吸一口烟再缓缓呼出后才开口说话：“送去福利机构会不会对二次被拐的孩子太残忍了。”
“这是程序上的规定，没办法的事儿，除非有人愿意收养他，你和我都达不到收养条件，整个警局也找不到符合的。”刘定捻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拍拍林置的肩走了。
林置没动，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转身离开，找到陈旭时他正一手拿着一个碗大的果冻坐在椅子上。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唐秀给的，不过她应该忙其他事去了，现在只有那孩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哟，崽儿，给我留的？”林置走过去靠在桌边，拿了一个果冻撕开就往嘴里放。
陈旭被这一套操作给整懵了，张着嘴看着正在吃果冻的林置。
“不是给我留的？你这样我可伤心了啊，我这两天开车可累了，你有好吃的不先记着我？”林置看上去可没有一点伤心，碗大的果冻几口就囫囵吞了下去，陈旭都怀疑林叔叔有没有尝出果冻的味道。可自己确实没给对方留，因为一只手只能拿一个。
“说呗，你给谁留的啊？让我看看是谁占了我的功劳？”林置用膝盖碰了碰小孩，好像对方不给出的答案就不走了。
“没…没想留给谁……”陈旭低着头，耳朵脖子都红了，这是被逼急了，“我想带回去跟吱吱一起吃的。”这句话声音小得林置差点没听到。
“不是？你自己没吃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吃过了，给我留了俩。”林置是真没想到陈旭跟自己儿子就相处了这么一晚就留下了一起分享果冻的友谊，但想想自家儿子那讨人喜欢的模样又觉得理所当然。“走，林叔带你去给弟弟买其他的零食，本来说好周末休一天假带他去水上乐园的，这不是没去成吗？给他买点儿东西回去道个歉。”
超市里一大一小在零食区逛着，大的推着车，小的坐在购物车里局促地看着货架上的东西，虽然他小一点的时候也在市区里生活过，但没有逛过超市，陈国华要还钱，自己又经常生病，何芳恨不得把一份钱掰成两份花，超市里东西很贵不能买的道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吃过的零食除了棒棒糖就是小馒头，还有那个跟白糖兑水一个味儿的冰棍。
“崽儿，想吃啥零食啊？挑几个让林叔给你买呗。”林置已经推着陈旭在零食区转了一圈，购物车里的小孩没表现出对货架上的哪个东西感兴趣，他猜测这小孩应该没逛过超市，也不想给自己增添负担。林置在心里叹气，太早懂事也不见得是好事，这年纪的小孩就应该跟大人撒娇要点儿自个儿喜欢的东西，而不是总担心自己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
“林叔，我没吃过……”陈旭回头仰望着身后高大的男人。
林置明白陈旭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吃过，所以不知道该选什么。“那我给你拿吱吱喜欢吃的，你俩买一样的。”
“我只要一个就行，谢谢。”陈旭急忙说完就回头继续坐好了。
“那不成，吱吱最讲究公平了，你俩得一样才行，他有几个你就有几个。”林置拿了几个林知许常吃的零食，每种拿了两个，往购物车里一丢就往旁边的水果区走去，“走，给你许姨买水果去，她爱吃水果。”
两人走到家门口，林置两手都提着东西，让陈旭从自己兜里掏钥匙开门，门一打开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
“哎……快两天没吃饭我老婆做的饭了，可想死我了。”林置边脱鞋边说道。
“小旭呢？”许曼曼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在呢在呢！快！去给你许姨看看，她怕是以为我给你弄丢了。”林置拍了拍陈旭的背，轻轻推着他往厨房走了两步才倒回玄关将那两袋子东西提进屋。
“小旭快去洗手，马上就开饭了，顺便帮我叫吱吱出来吃饭，那孩子搁房间里生闷气呢。”许曼曼朝陈旭说完话将锅里的面片汤盛了出来。
听完许曼曼的话，林置倒是知道自己儿子在生谁的闷气，让陈旭去饭桌上坐好，自个去叫那小祖宗吃饭。
“哎哟，吱吱！我的宝贝儿子！爸爸可想你了！”林置边开房间门边对里面的孩子说道。
“骗子！说好了带我去水上乐园玩儿，结果跑没影了，害得我上周的周记都不知道写什么！”林知许气鼓鼓地埋怨着他爹。
林置关上房门，打算跟林知许聊聊陈旭的事，虽然觉得自己儿子天真烂漫是好事，但也需要了解不是每个孩子都能轻易拥有简单的幸福。
房间里的父子俩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你俩快去洗手，再不吃可就凉了啊！”许曼曼给陈旭夹了块排骨对着刚出房间的父子俩说。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父子俩都坐上饭桌后，林知许也给陈旭夹了块排骨，别别扭扭地说着：“你可多吃点啊，比我大一岁呢，看起来都打不过我。”
夫妻俩看着自家儿子想关心人却说着说着就歪了重点，对视一眼努力憋笑。
陈旭吞下嘴里饭后朝林知许道谢，这可让那漂亮小孩的尾巴都翘上了天。
饭后将林置带回来的水果洗了点吃，又看了会儿电视，俩小孩就开始打起了瞌睡，许曼曼让他俩赶紧洗澡睡觉。
林知许睡了没多久就口渴得不行，晚饭后他没吃水果，吃了他爹用来给他赔罪的薯片。薯片吃多了就咸，以至于睡着了都被渴醒了。他迷迷瞪瞪地起来去客厅找水喝，看到厕所亮着灯发现里面有人洗澡。哦，还是爹妈一起在洗澡，正想吐槽他俩不知羞就听他爹说话。
“刘队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陈旭的亲生父母就只能送福利院，我们警局里都没有符合收养条件的人。”
听完这句话林知许清醒了，忘了喝水，快步回到房间躺回床上，紧紧地盯着上铺的底板，盯着盯着扯过被子蒙住头哭了起来。
浴室里的人不知道外面有小孩偷听了他俩讲话，正愁得不行，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么懂事的陈旭彻底成了没了家人的孩子，从前还有个何芳念着护着陈旭，若是去了福利院……他俩一个是不愿意往下想，另一个是不敢往下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