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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八十一 鲛王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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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行当了大半生的圣人,上曾御风论道、下敢九海斗鲛,八郡也不过脚下方寸,自诩一句博闻广识都是谦词。
按理来说,这天下对他而言应该没什么新鲜事了。
听到“光阴”剑鞘说话前的仰行确实是这么想的。
仰行花了七日六夜“过鲛海”,带着不知被破开多少次的身躯,从满目忌恨的鲛王手中拿回了鹤归的剑鞘。
他拿过剑鞘就欲离开,识海中却忽响起了一道虚弱而威严的断喝:护身!
这陌生的话音未落,仰行周身立时凝出了真气屏障,眨眼间拧身后撤,血色未褪的“燕来”电光石火般出鞘横扫。
仰行甚至没有想这突如其来的提醒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还要把东西给林鹤归带回去,再惜命也不为过。
事实证明,这道侵入识海的声音所言不虚。
朝泽防住颈侧,险险避开“燕来”锋锐的剑风,脸上竟还带着笑。
“啊,朝同剑君开个玩笑。”朝泽慵懒地靠回贝母中,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可惜。
“泽君地位尊贵,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仰行似乎毫不计较,拎着“燕来”的手腕却轻轻一转。
朝泽没有接话。她眼中闪着猎食者的冷芒,目光在仰行身上游弋,片刻后带着几分失望和不快收回目光。
没有破绽。
靠近鲸骨的珊瑚边有几只鲛人,其中一只迟疑片刻,摆动鳞尾游至朝泽,朝她躬下身,胸腔震动,用鲛人的方式说着什么。
朝泽侧耳听他说话,半晌没有回答。她面具般刻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成某种失落的茫然。不过这神情转瞬即逝,仰行看着她抬头狠狠剜了自己一眼,扬手一道海流将他推至鲸骨之外,冰冷附言:“立即离开。皎郡厌恶你。”
仰行扬眉:“多谢泽君。”
他转身踏水向上游去,神识关注着鲛王和其他鲛人的动静。
朝泽的心思没再放在仰行身上。她坐在贝壳上的身躯还是一贯的流畅优美,却转过头,一直望着鲸骨深处,目光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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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伤到了内府,仰行离开皎郡后却没有急着回漳阳寻江照流,而是寻了一处荒僻浅滩,往礁石上一坐,顺手把剑鞘搁到身侧相对平整的石面上。
“现在已经出了皎郡,阁下有什么话想说么?”仰行反握着“燕来”剑柄,手心里挤出一团真气烘干剑柄上的剑穗。他目光专注地放在剑穗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的确着急把剑鞘带回去,但并不包括其中来历不明的“灵”。
仰行耐下性子等了几息,等到这“灵”开口。
“你是圣人境。”那道青年男声道。
仰行捋顺剑穗,应了一声。
“灵”得到肯定,斟酌片刻,问了一句话。
仰行手上动作一顿,看向剑鞘,极为罕见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灵”重复道:“你身上有林亭鹤的气息。你见过他,他在哪儿?”
仰行坐直了身子。他盯住剑鞘,缓缓问道:“阁下可否先答在下一问——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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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族羲泽?”仰止刚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孟广白所说的那几瓶药,闻言动作一顿,“要见鹤归?”
仰行方才被孟广白检查过伤势,这会儿斜斜靠在榻上,应道:“是。”
“鲛族泽姓……”仰止把药递给仰行,叹了口气,“鹤归连现任鲛王岁数的零头都不到,上哪儿去结识先……咳,上任鲛王。”
芥子境一侧隔间里的二人对视一眼,都确定一件事:羲泽口中的林亭鹤来头不小,跟鹤归的关系也不小——不是血脉相连就是前世今生。
“据我所知,两朝郡历里都没有提过林亭鹤这个名字。”仰止道。
“我也没印象。这跟藏仑禹阳山家的情况很像。”仰行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扔着满把的丸药。
“山家……我没记错的话,‘光阴’有山家的锻记。同他们家‘掌灯’跟你形容的那柄剑一样吗?”仰止若有所思,说话间盯了仰行和他手上的丸药一眼,“难怪他还问及了琼玉台。”
仰行默声抓住丸药挨个扔进嘴里,眼角垂着,罕见地有几分不耐烦:“肯定要牵扯过去‘上面’那些仙人圣人……琼台都多久没人上去了,我们哪儿清楚。直接问他得了。”
他说完不等仰止反应,袖袋一翻倒了个东西出来,“啪”一声扔到榻几上。
仰止沉默片刻,问道:“这是何物?”
“拿错了。”仰行这才看了眼,恍然道,“这个,这是从玄渊取来的东西。他们那玄极山下藏了个邪性的大阵,这东西压的阵心。”他捏起那半方做成榫卯结构的铁疙瘩左右转了圈,示意仰止拿去。“那个老……咳上任鲛王说剑鞘跟这玩意儿有感应,是鹤归的东西。我回来路过玄渊,就顺道带回来了。”
仰行这话说得神定气闲理所当然。若旁人听去,想必怎么也猜不到羲泽的原话说的是“亭鹤留下的仙物”,而他所谓的“顺道”是指绕道八千里深入南郡玄渊,当着宁惊澜的臭脸肆然带走了他或玄渊压阵的重宝。
仰止瞥他一眼,把金属块拿了过来。
这明显还有其他部分的金属块间隙间刻着精细的纹路,气息很不一般,仰止注意力却先放在了别处上:“无往,前鲛王怎么招惹你了?”
仰行笑了:“师姐怎么说?”
“看啷儿去?把伊眼球子转回来。”仰止一乜仰行不自觉扣着衣角的手,冷静道。
仰行一听他师姐开始说西郡话就知道这事儿糊弄不过去了。他袖了袖手,挂下脸看向仰止。
仰止打量他几瞬,笑叹一声,摇头感慨道:“什么人和事,一跟鹤归沾边你就急。”
仰行想反驳,话到嘴边拐了弯:“哪有这么夸张。”
“你急什么。这位鲛王跟鹤归有些干系你就这么埋汰人,真当我看不出名堂?”仰止下巴朝隔壁一扬,慢悠悠道,“可没见你对怀微尽心到这程度上。——不过你们俩都知根知底的,我哪能出什么意见。”
仰行扣袖袋的手僵了片刻,长出一口气道:“还没影的事。”
“是还没影。”仰止笑了,眉眼难得地舒展,“鹤归这么乖,惦记的人可多了去。”她忽念及什么,喃喃道:“要真……咱门下可真是各论各的辈份。”
仰行做了个手势告饶,示意仰止打住:“好了师姐,说正事儿呢。”
“我当初一见‘光阴’就觉得这多半是山家封关前找的那灵器。山家‘掌灯’说他们那神兵剑在鞘在、剑折鞘销。‘光阴’剑身仍在,鞘想必还在世。上次卜的那卦说剑鞘对鹤归这场大劫至关重要,我便去找上一找。”仰行从袖袋里扒拉出剑鞘。
“谁知里面还养了道鲛王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