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婚约 ...
-
人世先为混沌,而后天道开天辟地分以阴阳,九天之上为仙气聚集的神仙居所,黄泉之下为浊气四溢的鬼魅栖处,两地之间隔着一整个人间,彼此相望不相犯,数千年以来到也算安生。
这一日,仙鹤腾飞,喜鹊环绕,随着琉璃色的霞光直奔九天,仙雾缭绕,浅金色的曦光破云而出,经久不散。
如此祥瑞之兆,吸引了不少仙家驻足远眺。
“如此盛景,是天道有何喜事?”
“瞧着像是沧渊宫那边的景象……”
“不是吧,听说,那位,出关了……”
几位神君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得嘞,”一位手持卷轴的仙君道,“这下好日子到头了。”
“这可不得了,早知道先混去凡间玩玩。”一彩衣仙子追悔莫及。
她旁边一位仙童安慰道:“我昨个把天池那边的锦鲤全给喂死了,本想着老君心善,我能逃过一劫,现在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其余仙僚皆叹了一口气,表示同情。
东方的钟鸣响到第三声,沧渊宫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仙气缭绕的大殿之上,人声鼎沸,九天之上,神仙们大多各司其职,极少碰面,众仙家也算是有几百年没齐聚一堂了。
老君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是他身边的一位白衣仙君就不同了,一派阴气沉沉,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一层冰霜。
见此情景,众仙家着实被吓了一跳,虽说黎山君他老人家常年就是一幅死气沉沉的阴郁模样,但是这般脸黑得赛陈年锅底的模样还是少见。
还未等他们疑惑多久,老君掂了掂手里的桃木拐杖,直直地戳在了大殿那仿佛明镜似的地板上。
地面如同蜘蛛网般碎裂开,有淡淡的光晕在其下汇聚在一起,然后破土而出般在神殿中心幻化出一面琉璃镜,镜面端的是霞光四溢,仙气飘飘。
老君笑吟吟地走向前去,桃木拐杖触碰到镜面的一瞬间,便荡开一圈圈涟漪,从中浮现出一段简短的繁复古老文字。
这文字黎山君认识,于是他的脸色便更加不好了,众仙家也开始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你扯一句,我拉一句。
“只有这个办法?”面色不好的黎山君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语气僵硬极了。
“是了,天道就是这么指示的。”老君算是九天之上资历高的老神仙了,对黎山君谈不上什么畏惧,只是调侃:“别不高兴啊,你看看别的神仙千百年来都不见得能成双成对的,你小子运气好,天道送你个媳妇,你还不满意。”
这老婆送你要不?
黎山君额头上青筋直跳。
众仙家:……?
不得了了……
这这这,天道这老人家无聊了上万年,难不成要点一出鸳鸯谱来给自己解解闷儿吗?
更何况这是黎山君啊!
真是一言激起千层浪,众仙家肚子里装满了犹如空罐子里装着八卦的坏水,摇得当啷响。
黎山君此仙,来头和其他仙君都不一样,据说在数不清好几千年前的某日,天道应九天的要求,点上来了第一批神仙各司其职,可人一旦多起来,事情麻烦便不少,天道一天天的管这管那,久而久之,感到很辛苦,他认为自己急需一个帮手,一个帮他管理九天秩序的神仙。
可是找谁好呢,这就成了个难题,彼时升上来的神仙大多只是凑个数,要找个规矩牌坊何止不易,简直万里挑一。
天道忧愁啊,直到某一天,一位看上去就并不平平无奇的小道童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位小道童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说不出来的俊俏,饶是阅人无数的天道都不禁暗暗赞叹。
啊不对,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小道童乃是一个道痴。
具体痴迷成什么样,连天道都怀疑他是不是和那些圣贤书长在一起,任他各路妖魔鬼怪,还是牛鬼蛇神死命拽都没办法扯下他身上的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
天道一拍手掌,心生妙计。
不知是从哪里顺来的半截鱼竿,线头挂了一本修道圣典,往小道童房间那么一扔,大功告成。
于是乎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黎山上的小道童巫咎就地白日飞升,在他师兄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送别下成为了黎山君。
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天道经常如是叹道。
还是总角小童的巫咎盘着腿坐在一块彩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翻着那本圣典,丝毫听不进去天道自夸的以下五千字。
一仙子缓步上前问道:“还请老君说个明白,我等均是一头雾水啊。”
老君甩袖解释道:“我想诸位都知道极北之域的山海鼎近几百年来频发异响,想来是天地阴阳平衡有损,天道恐生变故,便想了一个法子,黎山君为阳,黄泉主为阴,以修炼八卦之势,平衡阴阳。”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阴阳相济之术是最温和的手段了。”
那位仙子状似思考,旁边一位神君扯了扯她的衣袖,幽幽说道:“你重点抓错了…”
仙子微微皱眉:“不是吗?”但很快她就如梦初醒。
黄泉主!
这可真是……
巫咎嗤笑一声,道:“九天与黄泉数千年以来不相来往,就算是我同意了,他岑夜能同意?”
老君:“他同意的。”
巫咎:?
老君:“黄泉主说只要你开了口答应,不用你来接,他可以立马套上婚服来找你。”
巫咎继续面色沉沉,甚至更黑了,他咬牙切齿道:“他都不认识我,怎么会同意?”
老君一拍巫咎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道:“天道说媒,一个顶俩。”
巫咎幽幽地看着他。
留仙宫今日打扫的小仙们大气都不敢出,依天道的要求,他们多多少少还是给这座常年寂寥的宫殿装饰了一下,让这个地方看上去有点人气。
只是在巫咎的威压下,没人敢嘻嘻哈哈,装饰的红花灯笼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
巫咎自打一回来就一直在房间里打坐,似乎是铁了心不想管这件亲事。
晚点的时候,值守长夜的仙君把装满碎银似的星子倒进夜幕,留仙宫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来来,尝尝我带的酒,我来看看你这位新郎官。”朱雀神君拎着一坛酒笑呵呵地踏进巫咎房间,还没见到巫咎的人影,就被一阵罡风扇了出去。
“今日不待客。”巫咎雪白的衣袖轻飘,端坐如松。
可屋外这位那是什么好打发的神仙,寄苍把酒一绑腰间,抚了抚头上的翎羽,直接用五成的力,抬脚就是潇洒一踹。
在那只脚即将接触到门的一瞬间,两扇门突然大敞开。
寄苍收势不及,以面抢地。
“你!”
“这不让你进来了。”
巫咎挑了两只白玉杯,指着寄苍腰间道:“酒拿来。”
寄苍气冲冲地把酒放在檀木矮桌上,盯着巫咎瞧了好几眼,道:“你婚服呢,等黄泉主上来,你就这样见他啊?”
“我没当一回事。”
“知道你不当回事,你除了修炼和日常事务还有哪件事是正眼瞧过的?可总是要做做样子,总不能拂了天道的面子。”
巫咎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杯,“黄泉主,会有这么好心?”
如今九幽之下,黄泉之中的这位大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然,是个不太好的“了得”法。
传闻几百年前的人间四分五裂,群雄逐鹿。
混乱的时代也诞生了混乱的人物,比如暴君,枭雄,又比祸乱朝纲的妖后。
有人就要问了,这和黄泉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因为这位就是曾经臭名昭著的妖后岑夜。
又有人要问了,妖后怎么是个男子?
乱世乱世,百姓尚且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用易子而食都算是三世修得的福分,平头老百姓谁管你皇帝娶的是女皇后还是男皇后?
周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是个倒霉的病痨鬼,前半生外戚当权,后半生妖后当政,当了一辈子傀儡皇帝,最后终于在一场刺杀中殒命。
皇帝死后,权臣逆反,将妖后五花大绑处以极刑,岑夜的魂魄飘去了黄泉,却因为死活不肯咽下那口孟婆汤闹得黄泉不得安宁,闹着闹着居然给黄泉闹出来了个主人。
岑夜大名鼎鼎成这样,巫咎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他扯上关系。
所以,孽缘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巫咎收起这份感慨,不再去想。
午夜时分,久违的感觉又缠上巫咎心头。
他仿佛沉入水下,除视觉以外的感官被尽数剥夺,这些水如有生命一般缠着他,可意料之外的,他却没有任何不安,反而更多的是熟悉感。
水流温柔地穿过他的指尖,巫咎的心中一片安宁。
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乌黑的长发溶在水中,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抚开柔软的发,在那一团漆黑中显露出一张鬼魅似的脸,脸色苍白如纸,可唇色却是殷红如血。
“他”凑上前来,鼻尖与巫咎抵在一处,如情人般亲昵,似恋人般缠绵。
巫咎顿时心跳如鼓,他那颗数千年以来坚硬如铁的道心有了片刻间的动摇。
虽然理智在动摇,但是身体却渴望这样的亲密,不断沦陷。
刹那间,水浪荡开千万尺,一切归为静谧的夜。
巫咎猛地睁开双眼,连呼吸都在轻颤。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双眼。
镜花水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