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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江山不改故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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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家出去后唐琦先去了东零街,随便找了块路边的地方坐下,把他刚从地上薅来的石头块叠在一起,自己就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就来了个乞丐装的小男孩,捧着破碗笑呵呵地凑到唐琦面前:“琦哥,你回来啦?”
唐琦点点头,往他破帽子上摸了两把:“耗子,近日收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耗子一拍胸膛:“琦哥,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不管你想要什么消息,我这里都有。”
唐琦被他那动作逗笑,言道:“近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吗?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耗子挠上脑门想了会后才开口:“洛城近日好像也没发生过什么,哦,王家前几日打死了个人,不过那也不算什么大事,早都见怪不怪了。琦哥,你想打听谁?”
“耗子,你认识张栋吗?”唐琦突然发问。
“张栋?”耗子滴溜着眼睛想了会道:“他不是老跟在王实礼身边的那个吗?怎么了琦哥,他惹到你了?”
“没有,只是想问问。”唐琦笑了声继续说:“他是什么时候跟着王实礼的?”
“不清楚,他以前跟我们一样,是个拿破碗讨生活的,大概是半个月前,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成了王实礼的跟班,到处挑事,装了几天人样,就开始学着踹翻我们的饭碗。这些天倒是没怎么看过他,那小子也是蠢,王实礼就是一时兴起,他还上赶着给人使唤,现在人家腻了,一脚给他踹开,他连自己以前的饭碗都拿不起了。”
耗子的脸圆滚滚的,两边被冻的发红,有开裂的前兆,年纪小小,讲起话来却头头是道,眼神里都是对张栋的厌恶。
“怎么着,他还踹翻过你的碗?”
“可不嘛琦哥,我们这一片都被他挨个砸了个遍,有时候就觉得说书先生讲得真对。”
唐琦看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哄着他道:“说书先生讲什么了?”
“说书先生说,一个人若是被压迫久了,等他发迹时,就一定也会成为压迫别人的人。”
唐琦看着他静静想了会,然后慢慢点点头:“嗯,说书先生说得对。”
“其实也不全对啦,若是厉害了就变坏,那肯定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坏的!只是之前没机会,所以一旦找到了机会,他们就会迫不及待的表现。”
唐琦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笑了两声,耗子被他这动作弄得脸有些红,压低了声音:“怎么了琦哥,是我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的很对。我们耗子以后要是出息了,肯定是个顶好的人。”
“那是一定的,我要是长大了,肯定要成为跟琦哥一样的好人。”
“马屁拍过了哈。”
唐琦看着他笑道,随后又从怀里摸出个纯黑色的布袋,朝旁边看了几眼,极快地塞进了耗子怀里:“拿着这些钱给自己添些衣裳,剩下的自己看着办——对了,你姐姐的店还好吧?”
“好着呢,就在前面路边开着,琦哥要不去吃碗面?”
“饱着呢,就不去了,看你这样我还以为你跟姐姐又受谁欺负了。”
唐琦把耗子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哪能呢,从上回琦哥帮我们重整了铺子后,生意就越来越好,而且程大人也老来光顾,就更没人敢来闹事了。”
“程妄?”
在这里听见他的名字,唐琦倒是有些吃惊。
不过想来也是,当年是唐琦从学堂逃学,程君实过来逮他,刚好碰见耗子跟他姐姐被人掀了铺子,还被人找麻烦,两人当场对视一眼,卯足劲就开始上,但那时毕竟年幼,唐琦还算身手好的,也没有全身而退,程君实就更别提了,脸上都挂了彩,不过好歹最后还是把找麻烦的人赶了出去。
唐琦还记得当时自己都打算秉着不打不相识的原则跟程君实握手言和,结果程君实冷着张脸,张口就是一句:“跟我回学堂。”
最后就是唐琦“唰”地一下收回伸向程君实的手,从那时起便开启了他跟程君实之间的孽缘。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是这副装扮?”
“琦哥,这你就不懂了,这幅装扮可是情报的来源,我手下的小弟也不少呢。”
耗子又是一副骄傲的神情。
“行行行,耗子老大,记得以后多添点衣服,也别亏待了你小弟们。”
“那是自然,哦对了琦哥,你这次要留多久啊,下个月百步楼沈楼主的女儿就要出嫁了,你说不定还能赶上凑个热闹呢。”
“我知道,不过我不一定赶得上。”
耗子坐到唐琦身边,一脸惋惜的模样:“那还真是可惜了,琦哥,你估计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唐琦觉得好笑,偏过头看他:“成婚而已,有什么好戏看?”
“抢亲啊。”
“抢亲?”这下轮到唐琦愣住。
“对啊,沈楼主的女儿要跟叶将军的长子结亲,偏就是这时候,周首军回了京州,我们都在赌他是不是特意回来抢亲的。”
唐琦更是讶异地问他:“周自野回京州了?什么时候?”
“对啊,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吧,那时候琦哥你应该还在外面,不知道也正常。”
唐琦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满脸的不可置信,周自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州?
青藤谷本该是由他和周自野一起跟着叶将军作战,可当他带着狼策军从北面赶至与黎光军汇合时,周自野已经被派往鹤城守都。
所以此时他应当在鹤城作为守军将领才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州城内?
“耗子,你确定这消息没错?”
唐琦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寒意,耗子却并未意识到什么,看着他说:“琦哥,我的消息什么时候错过?周自野回京大概有一两个月了。”
一两个月,那正是青藤谷一战结束的日子,也是叶将军调他回京的时候。
直到如今京州城内都不曾出现鹤城失守的消息,那便证明一定有人在代替周自野守城,能如此轻易地调换一城守军,那便只有朝堂中的手可以做到。
所以应是周家,当朝左监御史周骁允。也就是周自野的父亲。
唐琦并不清楚御史调周自野回京的目的,但他隐隐约约觉得某些事情在暗中变得不一样了,冰面上的裂隙越来越大,唐琦已经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时月已入隆冬,夜里开始泛着冷,唐琦回到侯府时,远远就瞧见唐言蹲坐在门槛上探着头朝街上望,一见他来便“咻”地站起,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府。
他也跟着唐言前后脚踏入府邸,刚进去唐言的手就伸到眼前,唐琦先是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她,然后在她气势汹汹快要发作的时候突然从怀里捧出一堆东西递到唐言眼前,“喏,城西的烧鸡,北街的香酥饼,还有七坊铺的酒酿圆子,你要的都在里面了。”说罢又摸了摸唐言差点炸毛的头。
唐言这才气消了大半,把面前的东西挑挑拣拣塞给唐琦一份:“洛城新设的吃食,合你口味的也就这三种。”
“看来我们阿言已经替我将那些新的吃食都尝了个遍,那我就不用再费心神去一个个试吃了。”
唐琦话里带着笑意,唐言却只是看他一眼,不服气道:“我自己想吃而已,跟你才没有关系!”
“好好好——娘亲呢?”
唐琦乐得开怀,于是便哄着唐言问道。
“娘亲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
说到这唐言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唐琦拍上她头安慰道:“没关系,有哥哥在呢,你先回屋里休息,哥哥去陪娘亲。”
说罢便到主屋叩响房门,得了应允后方才推门进去,秦简之并未歇息,只是坐在桌前,眼圈有些微红,似是哭过。
唐琦紧了眉,心中不安的感觉又深一层,他走过去坐在秦简之身边,放轻了声音:“娘?”
秦简之给他斟了杯茶水,隐去自己的情绪冲他笑笑,声音却是低哑着:“回来啦?可有用膳?”
唐琦把手里的东西摊在桌上,嘴里道:“唐言那丫头,要了这许多些吃食,”他又唤人送了壶酒,“娘,我刚打了胜仗,不如陪儿子喝一些?”
秦简之注目着唐琦,没怎么说话,然后又扭头看了看桌上的酒杯,突然轻笑一声:“好,我儿子打了胜仗,这酒,自是要喝的。”
说罢便掩杯而尽,眉眼却染上悲色。
“娘,算上青藤谷,我已经拿下四座城池,再过些日子便可跟着爹南征了。”
秦简之放在唇边的杯子顿住,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我们仲乐一贯如此厉害的。”
“娘,你看,我就说爹当初不让我入兵营是错误的吧,还是您慧眼识珠。”
唐琦发现秦简之的酒杯几乎没有空过,只是一杯一杯入口,像是找到了什么豁口,泄着气力。
“仲乐啊,如果当年,我没有答应你入兵营会如何?”
唐琦愣了愣,仔细想了会然后认真答道:“也许,我现在会在黎光军中。”
秦简之却是笑了,放下杯子:“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会去参军,是吗?”
这次唐琦没有犹豫,很干脆地点了头。
“战场很艰险吧,”她这句话倒是个陈述句,“刚有你妹妹的那一年,他便领兵出征,那时镇的是北疆,这战之后他便被封了侯。”
唐琦鲜少听秦简之提过唐眠征战的往事,她似是很不愿,甚至可以说是避讳谈及这些。
“封侯的那道圣旨,是我接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