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想空焰》秋风折叶

19、第 19 章

　　上城区工作的事并非喻念撒谎，他也早在前几天就跟老板辞了原先的工作。

　　昨天婚礼结束后，老严递给他个文件袋，里面装着介绍函、暂住证、手写的两处地址和一把钥匙。

　　“是我以前住的房子，如果还没被推倒的话，就是还能住。”

　　过了几天，喻纪红着一双眼送别他，成余脸上亦带着不忍的神色。

　　“我有介绍函，就是可以随时回来的呀，等我安定好了，你们有空再来看我。”

　　喻念过了关卡，最后冲两人摆了摆手，坐上了电车。

　　上一次坐上来的时候，他背着个很大的背包，里面是原苓最后一次做好的衣裙。

　　这一次他身边只有个行李箱，里面是他的一些衣物，还有老严给他准备好的阻隔贴、应急药物。

　　他还是没忍住用袖口再次抹了抹眼睛。

　　“昙山站”的播报声响起的时候，距离上车大约二十分钟。

　　喻纪提着行李箱下了车，入眼是一片修建得比下城区略高些的楼房，但要有序得多，没有延出来占地的院墙和水泥道，齐齐整整的。

　　他按照老严手写的地址一个一个看着路牌，行李箱在地上拖行发出噪音，周围人却见怪不怪似的，对他也没有多加打量。

　　他原以为自己的穿着和来历会和上城区的人格格不入，可站在人群里，好像也没有特别突兀的地方。

　　他甚至觉得这里就像是下城区略加改造后的样子。

　　昙林路25号。
　　喻念停在了一栋看上去旧得仿佛快要废弃的居民楼前。

　　迎面矗立的那栋楼像是被拆了一半，高楼卧室、客厅的布局都暴露在外，透出些人走楼空的荒凉来。

　　旁边走过几个散步的老人，于是喻念又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15栋301，找到那栋楼并不费力，喻念从半开着的生锈铁门走进单元楼，开始爬起楼梯。

　　可能因为住户不多，过道狭窄，还堆着些干涸已久、看不出原本植物样子的花盆。

　　他小心地侧身走着，然后看到了301的门牌，以及看上去破旧褪色的大门。

　　拖行李箱上楼费了些力，喻念一趟下来出了些汗，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脸上也被热气蒸腾起来。

　　等缓过来，他掏出钥匙，锁孔里像是年久生锈般滞涩，他几乎是使上了双手的力气才将锁转开。

　　刚一开门，又被迎风飘舞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屋子里应当是关着门窗，长久没有空气流动，散发着一股沉闷的霉味。

　　看里面的布局是个两居室，玄关侧旁是个小房间，房门处贴着一只小老虎图样的福字。

　　喻念没忍住走进去看了看。

　　木质的书柜，小小的一张铁架床，床边堆着捆起来的一些书，应当是些绘本，封面落着灰。

　　房间的空间对于喻念这样成年人的身高而言显得很狭小，应该是给小孩子住的。

　　他退出来，客厅里摆着木质的沙发椅，甚至还有电视、饮水机。

　　如果不是上面落着很厚的灰尘，简直就像里面的住客刚离家不久的样子。

　　等他把水闸、电闸都打开，表端甚至还有些余额。

　　喻念在柜子里找到了口罩、抹布、刷子和手套，把外套脱了挂上，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把家里擦洗干净。

　　其实里面本来也没什么杂物，等把家具上面的灰尘抹去，再开了窗通风，整个屋子的霉味也渐渐散了。

　　喻念的腰酸得快直不起身，撑着在干净的沙发椅上坐下了。

　　家里的窗帘、窗户全都拉开、打开了，此刻客厅里亮堂堂的。

　　窗外是个碧空澄澈的晴日，屋子不大，却让他有了种拥有了一个容身之处的踏实感。

　　如果小房间里还有些堆起来的东西，主卧却空荡异常。

　　喻念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也只占了衣柜小小的一片空间。

　　袋子里抖落出个小包装袋，隐约见到里面嫩黄色的事物。

　　喻念将它推到了衣柜深处。

　　老严介绍的工作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走路大概十分钟。

　　喻念第二天起了很早去报道，站在门口时卷闸门却拉着没开门。

　　他只好在附近的摊点买了早餐，蹲在一旁小口吃着。

　　“你就是严林介绍来的那个人？”

　　突然有人说话，喻念吓了一跳，面前站了个穿着裙子身材纤细的女人，嘴唇和指甲都涂得很红。

　　对方手指间夹着根燃着星火的烟，正俯视着他。

　　他跟喻念说完话，嘴边吐出一个烟圈，很快被风打散了飘向远处。

　　喻念忙站起身，扯了扯衣服下摆。

　　“您好，我叫喻念，比喻的喻，想念的念。”

　　女人像是无所谓地用目光将他全身扫了一遍，接着弯下腰掏出钥匙开锁。

　　喻念赶忙过去想帮忙抬门，她一手拿烟，另一只手却很轻易地将卷闸门拉开了，支出的那截小臂肌肉十分结实。

　　喻念没帮上忙，半张着嘴呆在原地。

　　女人随手将钥匙抛给他，他又赶忙双手接住了。

　　“叫刀哥吧，你来得早，以后就你开门吧。”

　　方才对方和自己说第一句话时听得尚不清楚，现在两人隔得近了，听来却完全是个男人的声音，十分低哑。

　　“噢，好的……刀，刀哥。”

　　等刀哥开了灯，喻念才看清里面的布局。

　　店外面只有个带着蓝白格纹的招牌写着“酒”，等走进，里面像是个小酒馆，或者说小酒屋的样子。

　　里面空间不大，摆着几张长方形的原木桌子，上面摆着些小料碟。

　　侧面是楼梯，旁边便是挂着鱼形图案布帘隔断的厨房。

　　刀哥正往楼梯上走，也没回头，背影看上去有些累，朝后随意摆了摆手，“等他们来了再给你找活做吧，我先上去了。”

　　喻念答了声好，规规矩矩地在靠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这些桌椅正对的地方摆着块儿电视屏幕，喻念在下城区不怎么能看到这么大的屏幕，颇带了点儿向往，想象着今后这里亮起来播放一些自己没看过的节目的样子。

　　没等他坐多久，门口传来交谈的声音。

　　喻念忙站起身，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个年轻女生，前面那个正大笑着，后面的女生则捂着脸像是害羞一样跟着锤她的肩膀。

　　喻念注意到她们两人的脖子上都戴着圈银环。

　　“害羞什么呀……”

　　两人都没注意到里面站了个人，前面那个女生还想说话，喻纪怕她们说出些自己不宜在场让她们尴尬的话，忙先开了口。

　　“你们好……”

　　“哎？”前头那个女生果然停住了，另一个也探了头看过来。

　　“我是今天新来的，叫喻念，比喻的喻，想念的念。”

　　喻念朝她们微欠了欠身，露出个微笑来。

　　前面的女生刚开始嘴还张得鸡蛋大，又慢慢合拢了。

　　“是你啊……我昨天还以为喻念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她很快笑了笑，伸出手的动作十分利落帅气，“你好，我叫卢音，她是叶筱筱，我们两个一般上白班，有个男生叫于影，是专门上晚班的，以后你们大概能遇上。”

　　喻念马上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卢音的身高只比她矮一点点，叶筱筱则比卢音矮了半个头，正冲她柔柔笑着，看起来有些腼腆的样子。

　　喻念不是什么怕生的性格，卢音也完全是个自来熟，几乎带着他把店里的所有事物都介绍了一遍。

　　其中包括喻念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好像是刀哥的某位前男友在店里坐过的，那人被刀哥揍了顿后，有条椅子腿儿便开始摇摇晃晃的，从此就被当作震慑以及挡桃花的标志物留在了门口，喻念还是近期第一个坐上去的。

　　喻念有点儿后怕，庆幸自己没摔下来。

　　再比如店里一般卖些炸物、面食配清酒，酒是好酒，但吃食一般是半成品，喻念只要偶尔帮着在厨房煮面炸蘑菇虾片就行。

　　店里不像喻念以前工作的酒馆，来的要么是些穿着成熟的成年男女，要么是年纪比较大的人，点一些炸物配一点清酒，可以在店里坐很久。

　　店里的氛围很安静。

　　喻念端着大大的碟子，里面是份量小小的食物。

　　他一开始有点担心，但还好来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饭量也不是很大的样子。

　　叶筱筱一般待在后厨，喻念起先以为她是比较内向的性格，并不主动去搭话，倒是熟起来之后她也没再那么拘谨。

　　喻念也知道了她一直留在后厨的原因，因为她往往边刷碗，边看着正前方的橱架上贴着的单词纸。
　　后厨几乎都是这样的便签小纸条。

　　卢音和喻念在外面忙活，进去的时候也会注意放轻脚步声。

　　闲下来的时候，喻念甚至能坐在空余的桌前和店里仅有的几个顾客一起看电视。

　　年长一些的顾客爱调台看体育或新闻频道，年轻一些的顾客则会调些电视剧或娱乐新闻看。

　　屏幕里面的年轻男女脸上看起来没有一点瑕疵，但里面的生活和主角的人生却离他太远，喻念看久了便呆呆的，甚至心生茫然。

　　刀哥只在中午下来吃了碗面，他脸上的妆都卸掉了，整个人脸显得倒很清秀，但也难免带着细纹，只是指甲颜色还是红得十分鲜艳。

　　老严大概跟他说过什么，刀哥随意交代了几句喻念的工作安排。

　　他和卢音她们一样，只有白班，每天可以准点下班。

　　刀哥还补充说，身体不舒服了打声招呼就可以暂时不用来，还让他记下店里的电话，有事记得打。

　　喻念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没有通讯用具，对方却直接扔过来个铜铁一样的物什，说是以前用过的，方便联系。

　　到了下午，店里几乎没人了，卢音和叶筱筱也坐了出来等待下班。

　　喻念拿出那个物什，试着按亮屏幕，接下来却犯了难。
　　他只用过黑白屏幕小小一块的旧手机。

　　叶筱筱坐得近了些，“我来教你吧。”

　　于是在对方的示范下，喻念学会了存号码、用闹钟等功能，叶筱筱把她们还有刀哥、包括那个叫于影的男生的号码都存了进去。

　　叶筱筱她们住在离这里约两站电车的大学城附近，还有晚课。

　　喻念便让她们先走，自己坐着边捣鼓手机边等上晚班的男生交班。

　　时钟指向“18:00”整的时候，店门口准时踏进来一双球鞋。

　　喻念抬了头，看到一个很高的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帽檐压得有些低，露出的那截下巴线条十分冷硬。

　　“你好……”

　　喻念话还没说完，男生直接忽视他一般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