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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烟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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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霖回到教室,收拾好自己的地理相关资料,走向了多媒体教室。
她推开门,发现岑楠也刚到教室,正拉开椅子准备坐下。
“你吃饭了?”水霖问道。
“吃了。”
“这么快。”
“嗯,吃了个面包。”
“也是,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了。”水霖说完,拿出自己的地理试卷,“你有哪里不会的吗?”
“这么说,你都会?”岑楠嘴角微微上扬。
“也没有,但是我大致看了下,好多都是我知道的,难度不大,但是对于不会的人来说,想再久也没用。”水霖自信地解释道。
“我就是那个不会的人。”
“啊?”
说完岑楠把自己的地理试卷拿出来,水霖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岑楠试卷上面很多题目都是空着的。
“你……不会做吗?”
“嗯。”岑楠微微叹了一口气,“很多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水霖双手扶额,盯着试卷。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你……”
“嗷,那我等下给你讲解吧,没事。”
“好。”
“那我们开始吧,你看这个第一题,你有什么想法吗?”岑楠和水霖挨得很近。
第一题是一道信息题,根据所给图片判断出国家。
“嗯——极光。”
“极光是不是只有在高纬度地区才有,选项中的这几个国家你都知道在哪吧?”
岑楠点点头,“嗯,都在北欧。”
“那么这个极光的图片就没用了,我们看看其它图。”
岑楠尴尬地笑了笑,“其它五张图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没事,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看图六,”水霖那笔比划了一下图六的位置,“这是冰岛的国旗,所以这题是冰岛。”
岑楠推了推眼镜,如同拨开了迷雾一般点点头。这并不是一道很复杂的推理计算题,但通过这道题就能看出自己的知识储备和水霖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认识国旗这些不要紧,反正关于这种人文地理的题你都可以问我,我倒不喜欢那些要计算的推理题,这种反而有意思一点。”水霖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对岑楠说,“我帮你整理一些这类知识点吧,都是老师上课不会讲的,可能连老师都不知道呢。”
“我们来看下一题吧。”水霖很快进入了一个小老师的状态。
“该图所示地方最有可能经过的动物是(),这张图是什么植物你知道吗?”
岑楠沉默了半天,没有回答。
水霖见状,赶紧告诉她:“这是金合欢,热带稀树草原地区有。那你猜猜这张图是在哪个地方。”
岑楠看了一眼,干枯的草地、稀少的树木,回答她:“非洲。”
“对!”水霖看着岑楠笑了笑,接着继续讲解起来。
“那我们来看选项……”水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但讲起题来却十分有力量,她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图声沙沙作响。
她的指尖在地图上移动,指甲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黑色笔印,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岑楠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手指走,听着她随口说出的一连串地理知识和专业术语,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岑楠忍不住问。
水霖耸耸肩:“说了,看得多呗,看地图。”
她随手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皱巴巴的《自然地理学》,书页边缘全是折痕和笔记。岑楠翻开一看,发现几乎每页都有水霖的批注。
“你……”岑楠的手指抚过那些笔迹,“真的看了这么多书?”
水霖突然有点不自在,把书抢回来塞进包里:“随便看看而已,这是我爸的大学教材,我觉得比高中教材有意思许多,也非常全面。”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岑楠发现,当水霖讲题时,那种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平日里的懒散和叛逆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锋利的光芒——像未打磨的钻石,粗糙却耀眼。
“下一题。”水霖敲了敲试卷,“这个洋流题你错得离谱,巴西暖流和秘鲁寒流都能搞混?”
岑楠耳尖发热:“我……”
“算了,从头讲。”水霖扯过草稿纸,三笔画出一幅世界地图,海岸线精准得像是印上去的,“看好了,寒流都是从高纬流向低纬……”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岑楠望着她随着讲解微微晃动的黑色发梢,突然意识到——水霖懂得的真的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多得多。那些课堂上假装睡觉的时刻,那些被老师训斥“不务正业”的瞬间,背后藏着的或许是一个比任何人都热爱探索的灵魂。
岑楠被眼前水霖认真的样子所深深吸引了,此时的水霖就像一个光芒万丈的小太阳,也像一本随时可以翻开的百科全书,正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力量感和独特的人格魅力。
“……听懂没?”水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岑楠回过神,“嗯。”她轻声应道,却忍不住多看水霖两眼,“你讲得比老师还要更加清楚。”
水霖嗤笑一声,耳根却有点红:“害,谢谢。”
窗外,樟树的影子渐渐拉长。岑楠悄悄把那张画满笔记的草稿纸夹进笔记本里,而水霖假装没看见,只是低头咬着已经吃完的糖棍,嘴角却微微上扬。
此刻的阳光很热烈,风也很轻。
而某个人的眼里,正倒映着自己最闪闪发光的模样。
水霖打了个哈欠,眼皮沉甸甸的。她侧头看向岑楠,对方正专注地整理笔记,睫毛在阳光下像镀了层金边。
岑楠:“困了?”
“嗯,我趴下睡会。”
水霖顺势趴到桌上,把脸埋进臂弯:“快打铃的时候叫我啊。”
岑楠笑着对她点点头。
“喂,”水霖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角,“你们历史班......”
话到嘴边又卡住。作业多吗?老师凶不凶?如果我转过去...这些问题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一声含糊的咕哝:“...算了,没事。”
岑楠似乎看出来了她有心事,但是也没继续问下去。她起身将自己带着淡淡的茉莉洗衣液味道的校服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水霖背上。
“空调对着你吹的,别感冒了。”
水霖睁开眼,感受到了从未有的温暖,即使自己并不冷。
“哇塞,谢谢你啊。”说完水霖继续趴下,头朝着没有岑楠的那一边,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其实这样......也不错。她在朦胧中想。
暮色降至,操场西侧废弃的消防通道里,水霖蜷坐在生锈的铁楼梯上。指尖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腾起的青烟被秋风吹得支离破碎。她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胸口那股郁结的闷气。
“......就知道针对我。”她碾灭烟蒂时,火星溅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掏出橙子味的香水往领口喷了两下,甜腻的果香立刻与烟草味纠缠在一起。
晚自习铃响时,水霖踩着最后一声铃响溜进后门。岑楠已经坐在老位置,面前摊开的地理图册被台灯照得发亮。水霖重重地瘫进邻座,带进一阵微凉的风。
“这题目也太变态了,根本学都没学过。”
“是啊,我都不知道有没有50分。”
几个高三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怎么样,同学们,会写吗?”黎老师又带着一叠厚厚的试卷走进了教室。
几个同学都眉头一簇,手里捏着自己的试卷摇摇头。水霖也跟着他们轻轻地摇了摇头。
“都把试卷交上来吧,我看看你们的水平。”
几个同学紧张兮兮地把试卷交了上去,水霖则是信心满满,脸上没有一丝窘迫。
“你们先背会书。”
水霖趁这个机会,用书本挡住了自己的脸,一点点凑近了岑楠。
“我要转去历史班。”她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刺。
岑楠听到则是一愣,笔尖顿在等高线上。她微微侧头,忽然合上图册,鼻翼轻轻翕动了两下,她闻到了一股很浓的二手烟味道。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认为水霖这种又聪明又不老实的人,并不适合在历史班呆下去。
“你抽烟了。”岑楠看着水霖,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不是疑问句。
水霖僵住,心跳都慢了一拍,洋甘菊味香水与烟草的混合气息此刻变得无比刺鼻。这比任何老师和家长的盘问都要有压迫感。
的确,自从水霖遇到岑楠之后,在她面前都没怎么光明正大地玩手机了。
水霖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小狗,缓缓低下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后要是抽烟,”岑楠的声音很轻,却像地质锤敲在岩石上般清晰,“就不要坐我身边了。”
教室的白炽灯在水霖眼前晕开模糊的光圈。她低头看见自己沾着墙灰的袖口,突然觉得那抹灰白刺眼得厉害。
“......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闷声应道,悄悄把椅子往旁边挪了半寸。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散了那些萦绕不去的味道,也吹凉了她发烫的耳尖。岑楠重新翻开图册的声响很轻,却像一页页翻过她那些不够成熟的心事。
那个晚上之后,水霖没有好意思再与岑楠说一句话,也再没提起过转班的事。每次的培训课她宁愿一个人坐最靠边的位置也没有和岑楠坐一块。
“你怎么了?”
水霖一抬头,发现岑楠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坐在了自己前面的位置。这是认识岑楠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她吃零食。
“因为抽烟那事啊?”
水霖即使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被岑楠一眼看出。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低着头假装做题。
岑楠见状笑了笑,“你看起来不像是怕批评的学生啊。”说着岑楠把薯片递到水霖前面。
“谢谢,我以后不会抽了。”
岑楠见她这副假正经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蛮可爱的。”
水霖不敢太放肆地笑,脸上只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