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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颛孙嵘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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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时。”
“臣弟在。”
方墨池看着门外将落的桂花,一手托着一只瓷壶,一手托着腮帮,侧身躺在软塌上,弓着一条腿,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你可还记得,落荷仙子?”
方墨时闻言,正在煮茶的动作僵了僵,也只片刻又恢复如常,悠悠笑了几声:“落荷仙子啊,当然记得,她那绝世之姿,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终身难忘。” 更何况,她还是兄长您曾经未过门的妻子。
方墨池淡淡瞥他一眼,仰头灌了一口茶,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倒是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怕是投胎来做凡人,也是为了躲你的那些桃花债吧。”
方墨时只笑了笑,并未说话。
见他并不反驳,方墨池也没有心思继续打趣他,站起了身子,将瓷壶放到了他的手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裳:“你也要早些回家看看,父君他们想念你了。”
方墨时微微垂首,唇角微扬,轻笑道:“臣弟知道了。”
“嗯。”他应了一声,径自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方墨时一人,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他似是十分享受这份安谧,伸手自炉上提下茶壶,慢条斯理的倒出半杯茶水,又将茶壶放到炉上温着。
修长好看的手指捏起杯肚,缓缓送至嘴边,细抿了一口,随后唇边溢出了一声叹息。
落荷啊落荷,你可知我兄长,念你念得多苦……
朴安城乃姜国帝都,地处繁华之界。又因政局稳定,统治者思想开明,城中无不透露出其乐融融的气氛。
大街之上的小贩叫卖,自是这闹市繁华的源头。
“姑娘这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可真是惊为天人呐,再一抹胭脂腮红呀,必能勾走无数青年才俊公子之心咧,快来看看,可有姑娘中意的。”一名年迈老人正扯着嗓子叫卖,穿梭于众多年轻女子之中。
凭借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轻而易举的卖出了好几盒胭脂。
随意瞥见一名落单的妇人,背面看来倒是婀娜多姿,身段极好。
顿时眼前一亮,连忙上前:“姑娘这沉……”
正当他要再次抛出之前那幅言论,用来引诱妇人购买胭脂时,那妇人回眸一瞪,霎时说不出话来。
妇人见他不说话了,转过身来,右手的尾指正饶有深度的掏着鼻孔,左眼周围有一块半掌大的褐色胎记,她的牙齿向外突出,两颗门牙间还夹着一片鲜艳的菜叶。
妇人上下打量了搭讪者一眼,看他是个白了半数头发,且脸上布满皱纹的驼背老头,有些不耐烦:“做什么,有话快说。”
这一开口,浓烈的蒜味便扑鼻而来,熏得老者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你……你口风有点不大紧。”
“口风不紧?”妇人想了想,看这老人捂着口鼻连连后退,立马明白了过来:“你个老不死的,敢嫌老娘口臭?”
妇人怒火中烧,当场便炸了毛,一把掀翻了老人手中捧着的一打胭脂盒,顺道将落地的脂粉用脚碾碎。紧接着扬手便扇了老人一巴掌,力道之大直将老人打翻在地:“呸,竟敢数落老娘的不是,看老娘不打死你!”
说着,一巴掌又要扇下去。
将要打到老人时,忽的手心传来一阵剧痛,令她急忙收了手。
定睛一看,手掌掌心竟被一根竹签贯穿,正潺潺流着血。
而始作俑者则仍然捏着竹签一头,正津津有味的啃着另一只手上的冰糖葫芦。
妇人怒火中烧:“你竟敢,偷袭老娘?”
“偷袭?”司佩歪了歪脖子,微微皱着眉毛,思考了一阵。忽的将那竹签一把拔出,疼得那妇人嗷嗷直叫。
待那妇人再要开口大骂,司佩又将竹签插入了她的掌心,浑然不顾她的仰天长啸,笑嘻嘻道:“这样就不算偷袭了。”
妇人气急败坏,挥出另一只手便要打在司佩脸上。她往后一退,松开了竹签。那妇人猝不及防没了方向,脚下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司佩一边走去扶起老人,一边说道:“以强欺弱,可是极不厚道的哦。”
妇人面色痛苦的抓住受伤的手,心想着眼下一时半会儿占不到甜头,只恶狠狠瞪了司佩一眼:“小丫头片子,给老娘等着!”
说完,手脚并用的狼狈爬起,怒气冲冲的扬长而去。
“姑娘可真是好心啊。”老人笑呵呵的说着,由着她将自己扶起。佝偻着身子拍了拍身上灰尘,一双眼睛灵活且炯炯有神,倒不像是他这个年纪所拥有的眸子。
司佩笑了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啊,我最是看不得以强欺弱,方才也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说着,又看了看撒了满地的胭脂水粉,有些惋惜:“这些都撒了,也卖不了钱了,可怎么办呢。”
老人抬头看她正脸,愣了片刻,猛然挺直了佝偻的身形,口中若有似无的呢喃了一声什么。
司佩没听大清,只依稀听到‘水上’二字。
“老人家,你方才说,水上什么?”
他顿了顿,悄悄弯回身子,打着哈哈:“老身是说,姑娘这容貌,简直比水上芙蓉还要美出几分。”
司佩不太禁夸,不知不觉有些脸红害羞,三言两语便绕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及。
因为怜悯老人丢了行商的商品,司佩便将他带回了落府,得到方墨时的允许之后,便让他暂住于落府之中。
由着主客之间坐在客厅谈论,自己则寻落家姐妹去了。
方墨时翻开了茶几上的一只褐色茶杯,提起茶壶斟上一杯,送至老人身前:“老人家,该如何称呼?”
老人和蔼笑笑,捋了捋半白的长须,缓缓开口道:“老身复姓颛孙,名嵘理,称呼什么的,由你喜好。”他端起来茶杯,客气相敬:“这里,还当多谢老爷的收留之恩。”
颛孙?
方墨时微微侧了侧身子,温润如玉的眸子看向老人,沉吟片刻,笑道:“现在用颛孙一姓的,似是不多了。”
“嗯,确是不多了。”他垂首苦笑,又道:“即便如此,这姓,毕竟还得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