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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四十一章 温柔乡(下) ...

  •   “你说过,人心浮舟。可你也答应过我,不会扔下我而飘到别人那去。”
      “你知道咽气那一刻,我想到什么吗?我想我应该带你一起,这样你肯定不会和李绍云走到一起。但我又放弃了,估计你早不记得,你说过我飘到哪、你就跟到哪去。”
      “现在看来,一切正如我所料像一般。你飘走了……那为什么还要把我拉回来!”李疾霆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甚至开始捶床抗拒起来。武朵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按住对方手脚,安抚对方的咳嗽,她轻声解释:“我只是……不想这么眼睁睁看着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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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市佛寺。
      勤王推门而入。三公主跪立佛像前,焚香祈祷。“我过来为威远祈福。”她向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屋里转悠的勤王解释自己出宫至此的托词。“哦。”不说还好,这一提,刚好令李绍云想到今晨收到的消息。他惋惜又无奈地闭眼叹了口气,接上:“那刚好再给刺史带上。”说着,他心力憔悴地摊靠在后方的软榻上揉着眉心,毫无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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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疾霆刚缓过气,闻言冷笑起来,睁开眼盯着她:“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我现在一无所有。别说亲王还是皇子了,我连最基本的人的身份都没有了。我只能寄人篱下,看着你跟勤王越走越近。你是来折磨我的吗?”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你当然有身份,先把伤养好……我与勤王不是……”武朵发现,即便是经历了多长风波、自觉有些成长,她依然无法跟上李疾霆的思路。这令她顿生疲惫,最后干脆沉默地等李疾霆完全消停后,半晌才言简意赅地回应,“……并非如此。”随即继续投湿帕子,帮他擦汗。至于为什么不是,反正也是在对方看来毫无道理、要被驳斥到体无完肤的,何必展开呢。
      三公主拍腿起身的工夫,勤王又猛地窜起来,走到床边眺望。那院子就这么窄,四处高墙,有何好看的?三公主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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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
      李绍云撑着窗沿发呆。
      “骈行?”
      勤王终于偏头看来。小字亲昵,令人松懈放松,而他的小字因永恒地带有某人的记忆而总能令他脱离无谓的情绪。李绍云低头看着走到他身边的三公主,反应了一会儿方才对话进行到了哪里,想起之后,无奈又讨饶地接续上话题:“但愿其余官员没有刺史那么神似老三。”
      李昭宁也听说了上官刺史自尽刑场的消息,理所当然地以为勤王是在烦躁多日来在韦王一事上的诸多冒险与在刺史一事上的功亏一篑。她安抚地拍拍对方的胳膊,自己走回去斟茶:“不会的,我看户部侍郎他们……更多是像武朵,有精神得很。”
      “……”李绍云听到关键词,背对着她猛一抬头,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并不知晓他来前见闻,自然不是刻意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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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疾霆等了一会儿,没接收到武朵的进一步回应,有些不解地撇过眼来:“你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没有。”虽然简短,但武朵笑得无奈,语气轻柔。
      李疾霆很快接上:“那你就是承认了?”痛心疾首地质问。武朵微愣,眨眨眼问:“承认什么?”李疾霆说,她通过元伯与勤王府勾连,不惜抛弃旧人这事。
      “……”武朵觉得,这是个原则问题,不能由着对方随意编排,于是她谨慎地与李疾霆探讨此事。
      首先,武朵表明自己和元伯经历上的惺惺相惜,并无与勤王府任何人的感情瓜葛。她说,二皇子一直知晓,并不介意元伯与她见面。李疾霆对此嗤之以鼻,他理解为,李绍云是男的、又不介意元伯的感情。武朵又是无语一阵,她想了想,疑惑道:“所以你介意,是因为在意我的感情?”李疾霆毫不犹豫地反问:“那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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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公主还不知道自己无心之举一语中的,她只想着李绍云多少对武朵有点儿意思,言及武朵当能转移转移勤王的注意力。“哦,对了。我们都安排好了,就藏在空下来的韦王府,你放心吧。这几日多亏武朵,有她进宫帮忙,我才偷得半日闲呐。她在宫外是不还有的事忙啊?我看她来去匆匆……”
      “圣人决心立储了。”
      李绍云自己心里惦记惦记就算了,此时根本听不得别人说起。好不容易归回正道的心思又被带动得活泛、向殿门口没能敲开的门扉那一刻飘起,勤王连忙主动岔开话题。他走回桌案前,接过三公主递来的杯盏,觉得这打岔打得实在突兀,于是又补充道:“我要做些准备。从韦王府收编来的官员,元伯不熟,大都由武朵帮忙联络。”
      三公主完全没心情多想,被勤王突如其来的告知惊得呆立。“父皇……”她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难以置信还是惊喜过度,“亲口说的?”
      李绍云“嗯”了一声,然后立刻摇头补充:“当然不是直截了当的。在太极宫内殿,父皇召重臣议事,隐晦地提及此事。”
      “有多隐晦?”
      “我想……该明白的人都听懂了。”勤王放下茶水,不用三公主继续追问,他自己用沾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站位,“在场除了父皇那几个老派近臣,还有我们四个皇子。”
      不用勤王具体言及分别是谁,李昭宁自己心下了然,期待的表情顿时变得忧愁起来:“那祁王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喽?”这么重要的节点,他们可真是一点先机都没占到。李绍云对此倒是不怎么忧心。他伸出手指,提醒并宽慰三公主:“这有什么?三公里另两公都在呢,怎么的他都不会比我知道的晚。我刚好亲自在场一起听到就很不错了好嘛?”
      三公主被勤王的乐观说动,转愁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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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朵因此顺着这个思路,反思起自己来:“威远,彼时吾心向你。吾与元郎中会面亦多是为你。莫要误会我了。”李疾霆不满意:“你自己都说了,’多是为我’。那剩下的呢?”武朵深吸一口气,诚恳剖析自己:“元伯才情横溢,余敬之亦畏之。于漠北,我与元伯举手同步、彼此洞悉,如遇知己,相见恨晚。彼时,正因有二位殿下受我与元郎中对弈牵连,所以畏之。若无殿下,我当愿与元伯做知己诤友……”此时他俩已经分道扬镳久矣,她也不再顾忌过多。
      李疾霆闻言又是愤怒地挣动。武朵惊讶,好半晌,等到沉默重新埋没起这波动的遗迹,她才冷静说道:“殿下在意的其实不只我的感情,对吧?殿下介意的——是我的全部。”
      李疾霆默然认可。武朵又道:“恐怕勤王殿下也不只是不在意元郎中的感情。以过往观察,他也不介意元郎中的其他部分。”在李疾霆又用男女之别驳斥她这论点之前,武朵抢先表明自己的疑问:“在这一点,我与威远、勤王与元伯之间,到底为何如此不同?只因我曾自诩为殿下情人,而元伯只是勤王门客?如若确实如此,那显然情人要比门客重要关键得多,当更受礼遇宽待才是,我怎不见比元郎中施展方便、来去自如?”
      “……”此番话令李疾霆一时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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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聊着,僧侣扣门提醒,有人求见勤王。
      李绍云颇为讶异。虽然他此行并未刻意隐匿行踪,但也罕有人来主动找他。僧侣介绍说是来人是一位董姓娘子。两人思索一番,同时反应过来:“董家千金!”
      李绍云当即就跳了起来,抬手对僧侣合十一下,就连声要求其回绝不见。僧侣也不纠结缘由,确认了他的需求后,便阖门离去。
      三公主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得胸口狂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我反应怎么能不大?”勤王立刻反问,“你又不是不知道?董家欲与老三联姻,然后老四就对老三下手了。我这刚知晓圣人立储、琢磨着怎么跟老四对垒,她就过来找我。这要是让老四知道了可还了得?这哪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不是催命符吗?”
      三公主转念一想,便能明白。董家千金怕父亲因转投三皇子阵营而像上官刺史一样被祁王迁怒牵连,所以这才赶忙求助于如今唯一能与祁王府抗衡的勤王。“如此说来,”三公主捋着胸脯,沉吟道,“我倒颇为理解她的难处……”
      紧张到原地直打转的勤王闻言耐下性子同她讲道理:“我知道你理解,我也十分清楚她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找我。但我同样深知老四就是因为她才拿下老三的。要是我与董家搭上线,我在京中和江南都有了相当可观的兵力后盾,更是对祁王府形成直接威胁。我哪来的本事帮她?”
      三公主同样明白他的难处,听他蹦豆子似的语速还越说越快,头疼地颔首叫他打住。这时门外又传来男女争执的声响。两人一齐向紧阖的门扉望去。
      显然,董家娘子并没有听信僧侣所言的“勤王有要事离开”的鬼话。门里的李绍云一听她的动静,只好向后门躲去。于是出家人不打妄语的原则被成功续写,因为勤王确实“有事”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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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朵自己想了想,继续道:“吾见天地人心无尽不止,殿下占据霸道情谊一方,是我自愿,天经地义。可旁的,殿下从未与我商议过,怎能擅自遮挡我的余光?”
      “吾想是……吾父母早逝,久孤成疾,所以才太贴近威远你了。投射了太多不该的依赖,于你当为压力,即便你可能甘之若饴,也是不该。”
      “你怨我,也是自然。”武朵擦好,收起盆布。她想了想,又道,“我不仅人心浮舟、弃尔真情不顾、转投你的对立面,还擅自替你决定,叫你白遭一罪。”
      李疾霆有些疑惑地抬眼看来。“我做不到归还你的皇子身份。一来我没有这个能力,无法册封大赦;二来我也心不情愿,不想再回到你的阴影之下。但我确实可以归还你对自身裁夺的权利。当时那小女武将为保元伯秘密朝你下手时,你别无他法、没得选择。我只是想,生死大事若能自我把控最好不过了。且当我是以己度人,这些年,想必你也了解习惯了的。”只见武朵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匕首,放于枕边。她在李疾霆惊恐的目光中平淡道:“这是淬了毒的,锋利无比,入骨即逝,绝无痛苦。如若你决意如此,我不阻拦。”
      武朵说完,便松开匕首,径直端着盆子离开。直到她快到门口,身后才幽幽传来李疾霆的声音。
      “比起爱人,你总是更倾向于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李疾霆已经坐了起来,他也不再激动,语气平静异常,“那你知道,我也只是做了……最正确的事。”武朵偏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推门离开。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她心里十分赞同。
      不是谁都有本事放任一个长孙嘉恒在自己面前持续嚣张的。李绍云深谙让元伯瞬间听话的方法——只要某个叠字名字的存在,所以他不介意平常之时并不把它拿出来使用。况且,即便这样表现,玄铁军上下也没有人会在元李二人产生分歧时而不听李绍云的。但李疾霆不能这样做,他还没有完全拿捏武朵的本事。一旦武朵话再多些,他在自己团队内的威望就会受到威胁,所以他采取了对他来说最保险也最正确的方式——一定程度上压缩武朵的权利范围。他不能像勤王宽待元伯那样地宽待武朵,因为他心里清楚……
      武朵从来没有真心臣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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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三公主款款起身,“你知晓她的目的,想必她亦懂得你为何回避。难得彼此坦诚,我觉得你应该同她接触一下。”勤王明白公主的意思,但摊手表示承受不起。她对李绍云说:“你不必走,不妨我来应对。”
      三公主启门而出,与正和僧侣纠缠的董家千金打了个照面。“勤……”董家大娘子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改口,“三公主殿下?”
      三公主见她冷静下来,先向手足无措的僧侣合十行礼,又交代自己的随行侍从:“都退下吧。”然后走到院中亭下,叫董家娘子一齐落座。
      董家娘子亦屏退左右,声泪俱下地向三公主表明来意。她诚恳地对三皇子的离世表示惋惜,希望公主理解她不得不另寻出路的选择。
      三公主对此并不在意,本就是韦王先规避的风险。她开门见山地指出董家娘子向勤王求助的不可行。董家千金埋头啜泣:“我自然知道勤王会躲我。但……但我实在别无他法,总要争取。我知晓是我和阿耶站错了队,导致了如今局面,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求勤王能够帮帮忙,护我阿耶和众兄弟渡过难关,我愿为此做任何事,任何事,只要勤王……”
      “嗯。”三公主抬手止住董家娘子的话头,“本宫已了解你的决心。既然你不顾自己的声名前程,想必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求助,而是为了你们董家的未来而无所畏惧了。”董家娘子愣愣地点头承认。如果说早先依照父亲的授意接触三皇子时她还带着对李吉鸢的怒气,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气焰。只要董家的荣耀能存活下去、只要兄弟和妹妹们还有光明的未来,她就……心满意足了。她近乎在给自己打气或者催眠一样地喃喃自语:“只要勤王愿意帮忙,要我如何都无所谓了……”
      李昭宁闻言挑眉。在她早年的印象里,董家大娘子可是个相当泼辣的女子,其跋扈偏执的程度绝不亚于如今在京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董二娘子。“怎么我才嫁出去几年时光,好好一个姑娘就大变活人了呢?”三公主颇为不理解地腹诽,“她不是没结过婚吗?”
      “总之,”李昭宁按下董家娘子不安的手,“既然你有如此决心,求人不如求己啊。”董家娘子懵懂地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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