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殒》山泥雪

1、我叫阿愿

　　我叫阿愿，是一个普通的桃花散仙，今年两万岁，素日与一只名叫沉月的男狐狸精住在东海桃林。我负责生活起居等一应琐事，沉月主要负责行医施药的营生。沉月医术了得，算得上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医师。
　　两万年间的生活一直很平和规律。每年春夏我们会住在桃林，打理桃林的开花结果，顺道给东海附近来问诊的神仙妖怪看看病。到了秋冬，因为我不太耐寒，而东海秋冬季节海风寒凉，所以沉月都会带我去南荒仙凡边界的蓬莱小岛过冬，心情好时也会去凡间游历一番。
　　我与沉月的关系，大抵就可比凡间的公子和婢女吧。沉月向来是把我当作丫鬟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何况他只是叫我洗个衣服烧个火呢？
　　两万年前，我在东海桃林即将化形，但由于根基薄弱，九雷之劫将将受到第六重就已有精魂俱灭之兆，沉月路过便出手替我接下了剩余三道天雷，如果没有他，我只怕已经消散在天地间。
　　替人受劫这种事后来我也懂得了，是会遭到天谴的，虽然这两万年沉月一直活蹦乱跳，但保不齐他哪天就会遭报应了。我内心自然是感激他，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因此只是做个洒扫婢女的活，与他于我的大恩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关于沉月，除了他的花容月貌与医术卓绝以外，其他的我也不甚了解。我只知道，只要三壶桃花酿下肚，沉月就会望着我的脸发呆，狐狸精美貌四海皆知，但微醺的狐狸精带着无比深情的目光凝视你，这种体验除了我只怕没人懂啊。
　　今岁是我与沉月相伴的第两万个年头，过几日便是重阳节，重阳一过，我们就会前往南荒蓬莱过冬了。前些日子便得知东海老龟的孙媳妇即将临盆，这是老龟的第一个曾孙，老龟的孙媳妇怀得很是辛苦，而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前往蓬莱。老龟担心我们走后孙媳妇生产万一不顺利，便请沉月出手炼制了几颗保胎丸。今晨丹丸出炉，沉月便亲自前往东海海底给老龟送去。
　　我守在桃林无事，便动手将住处里外都收拾收拾，地窖的酒坛子和几处用不到的屋子里面的桌椅床凳都用绢布盖了起来，想着临走只要让沉月施个小法术将住所隐藏起来，来年回来打扫整理也方便。
　　收拾完住处，沉月还没有回来，我又继续收拾起过几日前往蓬莱要用的衣物吃食……
　　不知不觉夜已深深，皎白的明月悬在东海上空，沉月却是未归。
　　我躺在竹屋前桃树的枝干上，略作休息。打量着满桃林红彤彤的桃子。今年的桃子结的分外喜人，往年收成不太好的玉露美人今年圆滚滚挂满了枝桠，想来是个好兆头，落在地里实在可惜了。
　　今日体力消耗过多，爬上爬下摘桃子是爬不动了，索性用法力将树上的桃子都摘下来，足足装成了十几筐。准备一半送给东海的几个邻居，老龟两筐，东言山脚下的竹子精节节两筐，还有我的好姐妹东言山小霸王雷闪闪两筐。
　　剩下的桃子，一半捣成桃子果酱埋在桃林南边的竹屋旁的地窖里，夏日里和着冰沙吃最是凉爽。还有一半冻在沉月给我的空空袋里，可以带到蓬莱去吃。
　　忙完一切，夜已十足深了，沉月依然未归。虽然觉得给老龟送个丹药应该要不了这么久，但沉月毕竟是条老狐狸了，道行高深，我们初来东海桃林时也有几个大妖想来占地盘找过麻烦，都被沉月打走了，就连小霸王雷闪闪都赞沉月本事不小，修为深不可测，便是上天当个神将也是绰绰有余的。
　　也许是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我对沉月很放心，于是躺在竹屋门前的老桃树上安安心心入睡了。
　　今夜，我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沉月一如往常提着酒壶望着我发呆，妖娆的狐狸眼望着我，闪动着悲戚，他的掌心漂浮着一团银色的光，光团忽明忽暗，我想开口问问他怎么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感觉，就像我的魂魄已不附在体内，所以我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沉月也不说话，他只是望着我，莹亮的双眸里似是划过一丝悲悯，然后他将光团驱至我的头顶，和我融为一体。光团朝我的神识深处飘去，最终隐去踪迹，再也无法寻觅。
　　我在竹屋的木塌上醒来，身上盖着被子，屋内残留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是沉月常喝的桃花酿的味道。
　　窗外日头高高挂起，竟是快到晌午了。我麻溜的穿好衣裳，心中盘算着今天中午做饭是来不及了，昨日捣好的桃子果酱正是香甜，虽然已经入秋了，天还热着，恰好弄两碗桃桃冰沙吃了清凉。
　　沉月正躺在屋前的老桃树上闭目养神，他的面色比平日里要苍白些，漂亮的眉毛微微拧着，透露着几分疲惫。洁白的衣摆上也沾了些尘土，老狐狸最是爱干净，昨夜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必是天都亮了才回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桃子都被我摘完了，昨天夜里捣成了果酱，中午就吃桃桃冰沙吧，可好？”
　　听到我说话，沉月慢悠悠从树上坐起来，他的眼睛移向我，往日盛满笑意的双目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他神色迷茫地问我：“你……是？”
　　我这才看见他袖里还窝着一壶桃花酿，心下了然，这老狐狸不知几时回来的，必又是一夜醉生梦死了。
　　“我是阿愿。”
　　我还是很恭敬地回答了他。
　　沉月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晰，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刚刚的愁云散去，老狐狸又绽放了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
　　他朝我摆摆手，随意道：“去做吧，就吃桃桃冰沙，给我多加点糖。”
　　对于这样的情况，我已经见怪不怪，沉月每次喝多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我觉得可以理解，作为一只老狐狸，他漫长的生命里怎会没有点故事呢，但他不跟我说，我就也不问。
　　我觉得，沉月在等一个人，他每每醉酒时对我深情凝视，大抵是因为我和他等的人长得非常像吧。
　　不多时，两碗桃桃冰沙就做好了，沉月的那一碗里不仅加了双倍的糖，我还给他加了几滴桃子酒，满满的果香，简直绝品。
　　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来日若是不与沉月在东海桃林行医，便是开个糖水铺子，想必生意也能做的红红火火的。
　　沉月已经换好衣裳坐在竹亭里乘凉，我将冰沙端给他，向他打听老龟的孙媳妇如何了，保胎丸可有送到。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沉月昨日回来那么晚就是赶上老龟的孙媳妇生产了，他顺道就留下来帮忙接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保得母子平安，诞下一双白白胖胖的龟曾孙子。
　　这下好了，我由衷地替老龟感到开心。老龟今年已经接近十万岁了，他只是东海一只普通的水龟，多年前偶然得到了一位上神的化形神力，才能化为人形，位列仙班，如今已是大限将至。
　　在他寿终正寝之前，还能看到自己的曾孙子，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一口甜香的冰沙入口，秋日的闷热一扫而空。我吃的津津有味，问沉月：“过几日去蓬莱，路上的吃食衣物我都准备好了，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闻言，沉月没有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从我的冰碗里挖走了最后一勺果肉，悠悠开口道：“今年不去蓬莱了，我们去北荒魔域。”
　　北荒？魔域？
　　在我目瞪口呆的片刻里，老狐狸已经端起一碗桃桃冰沙轻飘飘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新手首作，请轻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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