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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万鹰之王×女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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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的旧巢在七月初显颓势。
这是被遗弃的毛脚鵟巢穴,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让原本两米见方的结构缩水大半。
阿布卡赫赫夫妇仅做了最低限度的修补——衔来七根桦树枝横在巢底,又用苔藓填补了东侧的缺口。
陡峭的玄武岩崖壁上,进出通道被挤压成不足一米的狭窄豁口,成年海东青需收拢尾羽才能勉强通过。
风青的初级飞羽在六月末完成硬化,矛状羽尖泛着银灰色冷光。
每日晨露未晞时,她就开始在巢沿练习振翅。
双爪紧扣岩缝,尾羽如折扇般开合,这是风青观察白帝进出巢穴无数次后总结的技巧。
兄弟姐妹们还在依赖亲鸟反刍喂食时,她已能精准接住空中抛来的岩鸽残肢。
七月第三场春雨过后,风青开始了真正的冒险。
她选中正午时分出击——此时上升气流最稳定。
巢区下方的针叶林蒸腾起大量水汽,即便坠落也能获得缓冲。
第一次跃出巢穴的瞬间,她的尾羽本能地张成扇形,两翼快速扇动产生的升力让身体短暂悬停。
但左侧覆羽未完全脱去的绒毛在气流中乱颤,导致她在三米外就歪斜着撞上岩壁。
”唳——”
白帝的警告啼鸣从高空传来。
这位父亲通常只在捕猎时发出警告之声,平日里只是个拱火的大龄流氓。此刻却反常地俯冲到风青上方。
他的飞行轨迹破天荒地刻意压低了半米,为女儿示范。
风青注意到父亲在通过狭窄豁口时,右翼会略微抬高,这个细节让她在第七次尝试时成功折返巢穴。
此后几日,风青重复着练习属于空中霸者的特技。
熟能生巧,诚不欺鹰。
从一开始的跌跌撞撞到后来的游刃有余。风青利用着鸟类的天性和人类的思维,快速地完成了鸟类一生中较为关键的第一次蜕变。
连续几日的顺利飞行让这窝雏鸟中最先出生的她产生了错觉——蔚蓝如洗的蓝天,似乎触爪可及……
——
松花江峡谷的上升气流裹挟着水雾,在玄武岩峭壁间形成湍流。
风青抖了抖长齐的初级飞羽,雪白的覆羽下隐约已经透出成年海东青特有的矛状纹路。
危险先是发生在七月末的黄昏。连续三日暴雨冲垮了巢穴西侧的支撑结构,进出通道向东偏移了二十厘米。
风青未察觉这细微变化,照例迎着夕阳起飞。
她的右翼在振翅时刮到新裸露的岩棱,剧痛让肌肉产生痉挛性收缩。而更致命的是东南方突然袭来的阵风,裹着潮湿水汽的气流将她推向从未探索过的外缘区域。
还好当时阿布卡赫赫正好从捕猎途中折返,撞见了这“刺激”的一幕,一时间老母亲血压狂飙。
如黑色闪电般,这位母亲展现出惊人的应变能力——她放弃常规的俯冲路径,而是垂直拉升到百米高空,然后放慢速度,借助惯性精准撞开失控的幼鸟。
风青像颗松果般砸在巢边的云杉枝桠上,折断的树枝为她提供了最后的缓冲。
事后,阿布卡赫赫用鹰爪把风青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平时犀利凶猛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就好像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小的一只雏鸟为何要如此着急,明明她的兄弟姐妹都还在练习最基本的翻,跳,短飞,她就这么水灵灵地开始要离巢了(在鸟类大家长看来,一般幼鸟能进行飞行后,就是要准备开始离巢了,也就是离巢前期)
接下来的三日,因为受了那日的刺激,风青被禁止离开巢穴半步。后面才逐渐好转。
而最为惊险的一次,是风青的嘴馋造成的。
正午的日头晒软了鹰巢边的苔藓,阿布卡赫赫半眯着眼睛给三只雏鸟理毛。
这位经验丰富的母亲刚刚完成捕猎,嗉囊里未消化的狗鱼残渣还冒着热气。她习惯性地用尾羽圈住巢穴边缘,这个动作能让任何试图靠近的渡鸦知难而退。
八十米外的突出岩架上,终于不再被阿布卡赫赫念叨的风青开始了今日的第五次巡航练习。
她的飞行轨迹比同胞们更偏爱逆风,这是幼鸟摸索气流的常见策略。翼尖微微上翘的弧度显示她已掌握基本滑翔技巧,但次级飞羽末端的绒毛暴露了换羽未完成的事实。
当第七阵峡谷风掠过巢区时,风青偏离了常规路线。
她注意到下方三百米处的激流中有银光闪烁——那是大马哈鱼群洄游的征兆。年轻海东青的尾羽不自主地张开成扇形,这是猛禽发现猎物时的本能反应。
巢中的阿布卡赫赫猛地昂起头颅,颈羽根根竖立。作为抚育过雏鸟的老手,她能从幼崽振翅频率判断其状态。
雌鹰母亲焦躁地踩碎了一根巢材,松木碎屑纷纷扬扬飘向深谷。
风青此刻正沉浸在俯冲的愉悦中。她的双翼呈钝角收拢,这是教科书般的捕鱼预备姿态。
但她忽略了两个致命细节:前日降雨在岩壁形成的新的湿滑面,而东南方正在聚集积雨云。
也就是这两点的忽略,差点酿成大祸。
距离江面还有百米时,一股横向切变风突然袭来。成年海东青通常会立即展开尾羽调整攻角,但风青尚未发育完全的尾脂腺限制了动作幅度。她的左翼被气流掀起,右翼却仍保持俯冲姿势,整个身体顿时在空中打横。
而前面就是高不可测的万丈悬崖,风青一瞬间瞳孔紧缩,急促地开始调整降落姿势,救回了些许角度,但在马上到来的“危险”面前,似乎有些无济于事。
风青在失控旋转中瞥见迅速逼近的江面。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扇动翅膀,但不对称的力道反而加剧了翻滚。距离水面不足二十米时,她终于想起收拢双翼——这个动作原本该在换羽完成后才会熟练掌握。
关键时刻,七十米高处观望的白帝骤然炸开颈羽。在饭后惯常蹲坐在悬崖边上梳理自己羽毛的白帝挺身而出,这只担任巢区警戒的雄鹰,通常只负责驱赶靠近的胡兀鹫。此刻他却跃出了休憩的岩缝,双翼鼓动出爆鸣般的破空声。
白帝的喙距风青尾羽仅剩三米。它作为成鸟特有的白色飞羽在急转中簌簌作响。
最后白帝精准切入风青的旋转轨迹,右翼猛地击向风青的后背,再从侧后以漂亮的飞行轨迹到了风青的正前。
两鸟相撞产生的气浪惊散了下方鱼群,风青像块脱手的卵石般斜斜砸向岸边砂地。
砾石滩上的斑羚群四散奔逃,扬起的尘土裹住坠落的风青。
她挣扎着用跗蹼撑起身子,翅膀关节传来的刺痛表明至少有两根次级飞羽错位。白帝在她头顶盘旋警戒,发出短促的警告啼鸣。
还没待风青平复下来,后方传来了阿布卡赫赫愤怒的鹰啼,巢区方向传来的破空声让风青浑身翎毛倒竖。阿布卡赫赫的俯冲速度像一辆开足马力的小汽车,翼展掀起的风压摧折了沿途的灌木枝条。
母亲收爪的瞬间,风青本能地缩成一团——但还是迟了。
阿布卡赫赫的鸟喙狠狠啄向风青的脑袋顶,整个翅膀狠狠拍在了风青整只鸟身上。
风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教训弄的鸟脑宕机。
成年雌鹰的利喙雨点般啄向风青的颅顶,力道控制在足以疼痛却不致骨折的阈值。风青的耳羽被阿布卡赫赫撕开了两道口子,这是海东青训诫幼崽的惯用手段。
母亲的啼叫混杂着愤怒与后怕,这种高频颤音甚至能让半公里内的同类感知到危险。
但风青也只能乖乖受着,毕竟她也知道这次是她太莽撞了。
得意忘形之下,竟忘记不是人类的她在目前大自然的痛击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一点点来自大自然的教训都有可能让她失去得来的第二条生命。
与死亡擦肩而过带来的身上的肾上腺素的飙升,让风青心脏狂跳不止。
期间无良老父亲白帝在阿布卡赫赫教训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长女时,在旁边发出“唧唧”的怪鸣,把幸灾乐祸的姿态大大贴在了脑门上。
当惩罚的啄击持续到第十八次时,连白帝都不忍心了。
他俯冲插入风青和母亲之间,谨慎地保持仰躺姿势,露出毫无防护的腹部朝向阿布卡赫赫以示臣服。
在白帝这番动作下,阿布卡赫赫的暴怒终于稍歇,她抓起风青甩向白帝方向,自己则留在原地不断抓挠岩石——这是鸟类释放应激反应的常见行为。
惊魂未定的风青踉跄着爬回巢中时,发现晓晓和裂尾早已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巢材间散落着被踩碎的鱼骨,昭示着母亲方才的焦虑程度。
直到月上中天,阿布卡赫赫仍立在巢边最高处的瞭望石上,每隔十分钟就用喙整理一次风青凌乱的羽毛——用海东青族群独特的安抚方式抚慰着风青。
连日来练习飞行的顺利,让风青建立起强大的自信的同时,也让年轻的她为这次大意的飞行付出了代价。
挨了一顿狠狠的揍后,风青把从重生以来带着的那丝作为人类的降维打击的自信和锋芒狠狠地磨了个干净。
她再也不是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甚至就算在人类社会混的也还算不错的人类了。
既然成为了动物,来到了动物界,就得按照自然的规则去生存。
从这天开始,风青不再只注重鸟类的飞行捕猎技巧,开始积极向两位大家长学习自然界的生存之道……